“我随法师习字已有数年,字迹与你别无二致。由是,我日前已用你的字迹去信长安,言明是我威逼你救我出宫。”
朝露嘴角微微一勾,带着三分妩媚,三分顽劣,探身倚在僧人肩头。
“我洛朝露,才不要你救我。”她与他交颈耳语道,“和尚,你好好活着,忘了我罢。”
本是垂头闭目的僧人倏然睁眼。
佛殿的门已大开,穿堂风扑入殿内,寒意彻骨。
那抹灼人的嫣红半晌前还在他怀中肆意,此刻已没入苍茫夜色之中。
今生今世,贪嗔痴、爱别离、求不得,皆系于她一人,教他如何能忘?
他霍然起身,佛珠被巨大的力道扯断,一颗颗琉光珠子坠于尘地,四散而去。
……
洛朝露朝山门走去,凛冽的风裹挟着雪粒落满她石榴色的罗裳。一缕如描似削的身段,红得仿佛掐得出血来。
一炷香前,她在殿内已听见了相斗之声,她猜到,破庙的殿前门后、屋顶阶下,早已布满了追杀二人的暗卫。
叛逃出宫,乃是株连重罪。
方才那场妖女诱圣僧的戏,是她故意为之,演出来给这些人看。
舍己身,保一人,是她此生最后的算计。
面对山门下蜂拥而上的甲兵,朝露高声道:
“国师持戒甚严,是本宫以色相诱之,以人命胁之,逼迫他送我出长安。叛逃一事,万千罪责,皆在我一人。”
形容气度,恍若仍是那个艳压群芳,盛气凌人的姝妃娘娘。
切切嘈嘈的兵戟声静了半刻。
乌泱泱的甲兵一眼望不到头,天子亲卫簇拥着一个身着朱紫绫袍的男人。他高大的轮廓陷在阴影里,神色晦暗,意味不明,唯独甲臂上的金纹绣在黑夜中熠熠生辉。
朝露惊觉,李曜贵为帝王,竟亲出长安,追她至此。
二人相隔不过百步,他不紧不慢朝她走来。
她惊愕中不由后退一步,脚后跟踩在血迹斑驳的雪地上。四周横七竖八躺满了护送她出宫的侍卫,她随手拿起死尸上的弓箭,张弓搭箭,眯起眼,对准了李曜。
任性的垂死挣扎罢了。
“保护陛下!”一声高呼之后,密密麻麻的箭镞从草丛屋脊还有门后探了出来,寒光凛凛。
一支利箭如银电,撕开了荒芜的夜幕。
那道锋刃分毫不差地刺中了她的心口。
这一回,李曜未像往日那般由她任性,终究要杀了她,以正民心,以保帝位。
纵使往日恩爱雨露,缠绵悱恻,帝王之心,残酷至斯。
雪地石阶寒凉无比,中箭的胸口扯裂一般地疼痛,血腥气溢满口鼻。
血花喷涌,她原地趔趄,倒下去的时候,看到那身前身后有两道人影朝她飞奔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