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出了市区,我就会开到最高速的。”文捷冷静地说。
闻言,华璋情不自禁地抓紧了背包,无助地望着车窗外,头一次觉得台北市实在太大了。好不容易出了市区,文捷立刻把车速提升到最高速,华璋似乎再也忍受不了不安的折磨而开口打破了阴郁的静默。
“还要多久?”
“顶多半个钟头就到了。”
华璋又沉默了片刻。
“文捷,你……你跟尔帆到底是什么关系?”
“表面上我是他最要好,也是唯一的朋友,但事实上我是他的……”他瞥过来相当诡异的一眼。“保护者。”
华璋愣了愣。“保护者?什么意思?”
“他是在十三岁那一年,被他外公送到我家来的,当时,我爷爷就把他交给我,大概是因为我跟他的年龄最接近,而且比他大吧!”文捷静静地叙述着,“记得我爷爷非常严肃慎重地告诉我,以后尔帆就交给我了,我必须用我的生命去保护他、扶持他,甚至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
他苦笑。“我爷爷会这么说,是因为他的独生子,也就是我爸爸,年轻未婚时曾经误交损友,被骗携带大量的毒品到美国去,不用说,当然是在通关时就被逮到了,紧接着,又因为慌张逃逸而错手伤了机场警卫。当时是尔帆的外公运用各种关系,使尽一切手段才把他救回来的,所以,我爷爷认为,我爸爸和我们五兄弟的命都是属于尔帆的外公的,因为,如果不是尔帆的外公的话,我爸爸现在可能还在美国坐牢呢!”
说到这里,他潇洒地转动方向盘进入一条山间道路。
“不过,我想当初就算我爷爷没有那么说,我还是会全力去保护他的吧!”他继续说道:“你不知道,当他到我家时的样子……”他摇摇头。“我不晓得他曾经经历过什么,也不晓得他为什么要把自己的七情六欲完全封锁住,但是,我想一定是很可怕,他才会被逼到那样的地步吧!”
他轻叹。“我们家五个兄弟都是很活泼开朗的,一直以为像他那么苍白瘦弱,还受尽虐待的小孩,应该只有在电视或电影上才看得到的,所以,当我第一眼看到他时,头一个感觉就是不敢置信,紧接着,我就觉得我应该保护他。老实说,我从来没有想到要去保护我那两个顽皮的弟弟,但是,尔帆就是给我一种亟欲保护他的冲动。”
华璋不禁想到卓尔帆背上的疤痕。
“因此,当时我就要求让他和我住同一个房间,我希望他能早点明白,无论过去他曾经遭遇过些什么,现在已经有我在保护他了,所以,他可以不必再如此畏惧警戒了。”
华璋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才是他们会睡在一起的原因啊!她不禁有些惭愧地垂下了头。
但是,文捷并没有注意到华璋的异样,他只是兀自沉浸在回忆中。“可是,将近两年的时间,虽然他一直让人摸不清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但我还是感觉得到他始终是不安的。直到他上了高中以后,他突然要求拥有自己的房间,我才明白他为什么老是缺乏安全感了。”
“为什么?”华璋脱口问。
文捷转眸过来瞄了她一眼。“因为,在他的潜意识中他对所有的人都怀着畏惧和排拒感,他无法在人群中得到安全感,所以,他要求一个属于他自己的空间。他不让任何人进他的房间,甚至不让佣人进去打扫,即使又脏又乱,那也是仅属于他的空间,那里面只有他的气息与味道,唯有在那里头,他才能找到安全感。”
他无奈地笑笑。“如果有人不小心跑进去的话,他就会立刻要求换房间,还要重新装璜成与原来的样子完全不一样才行。事实上,直到现在还是一样,所以,当初会选上那间小套房给他住,就是因为那儿又小又简单,他一个人比较容易整理,而且,住在那儿的人也很单纯,不会有人特别注意到他。”
“还记得他刚搬进去两天后,我才想起来忘了替他买洗衣机,可是因为买洗衣机就必须有人帮他搬进去,结果,他就否决了买洗衣机的建议。即使是我,号称他最要好、最亲密的朋友,他也不准我进他的房间,且很顽固的坚持这一点。所以,当我知道他竟然让一个女孩子进他的房间时,我真的震惊得从椅子上跌到地上去了呢!”
他夸张地叹了一口气。“老天!他封闭了那么久的心,终于为了某个人而打开了,当时,我真的有种作梦般的感觉,我还以为他会一辈子孤独下去了呢!可当我正在为他高兴的时候,你却……老实说,我真的很担心他会就此绝望了。”
华璋咬紧了下唇。“我不会让他绝望的!”她发誓般地说出这句话。当然,她敢这么有自信,是因为早已想好该如何向卓尔帆“解释”这一回的分手事件了。
文捷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就拜托你了,我可以帮他承担所有的麻烦,可唯有这件事,我一点忙也帮不上,从我认识他开始,他的心就只为你敞开过,似乎也只有你的话他才肯毫不犹豫的遵从。我一直希望他能多交几个朋友,可是,他却完全没有那种意愿,甚至连勉强试一下都不肯,结果,你才说他几句,他就主动来告诉我他要学习一点人际关系了。”
他赞叹一声,“真是了不起,害我嫉妒得要死,”他开玩笑似的说。“当然罗!既然他主动开口,我自然要把握机会让他习惯一下与人周旋的感觉,这点对他计画摆脱那三个女人是很重要的关键,所以,即使我猜想你可能会不太高兴,我还是很积极的为他安排一场又一场的交际应酬。只要忍耐过这一时,将来才会有甜美的收获可品尝,希望你能了解这一点。”
“我还是不太明白,”华璋承认。“但是,我想我还是不希望由你来对我解释,我比较希望是尔帆主动告诉我一切。”
“我了解你的意思,”文捷点头道:“放心好了,我想,他很快就会告诉你甚至连我都不知道的那些事了!”
不久后,车子停在金山的一块公墓地前,但是,文捷却带着华璋往公墓旁另一块私人墓地走去。经过一大片树林,再走过几个豪华的坟墓,他们开始往山坡上攀。山间的绵绵细雨若有似无地飘在他们的身上,阴霾的天空几乎压在他们头顶上,即使平日惯于运动,这么陡峭的山坡也爬得华璋满头大汗。
到了山顶后,华璋还以为到了,却没想到文捷继续往另一片山坡地攀去,华璋差点要喊天了。
突然……
“在那里!”文捷蓦地指着斜右上方叫道,旋即开始半跑了起来。
华璋也跟着跑,同时往文捷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在一大片矮灌木中有一个黑黝黝的半人高洞穴,有个人蜷曲成一团睡卧在那儿,就在雨丝恰好可以淋到的洞口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