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氏:“春娴,你们夫妻俩都在我这里像什么样子,何况我又不是快死了,你俩还是一块走吧。”沈春娴倒也不是非要在这里,她刚才还想着这间屋子难以放三张床,但当着婆母的面和徐晏温一张床也不太好。主要是徐晏温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她也应该留下的。如果徐晏温留在这里照顾婆母,她自己回去呼呼大睡,就也太不好了。沈春娴一时间犹豫起来。面对两个人的驱逐,她退到外间,坐在椅子上,开始思考这里能不能睡。过了一会,徐晏温走出来了,将她整个抱住,靠在自己身上,像是哄小孩一样轻轻的拍着,“你困吗?”沈春娴困坏了,打了一个哈欠,懒洋洋的嗯了一声。她现在觉得留着这里不如自己想的那么简单,就这样孤零零的坐着的话,她很快就困的睡着了。到时候比许氏睡的还沉,那还不如不在这里丢人呢。徐晏温亲昵的吻她的额头,“困就回去睡吧,我怎么会让你守夜呢?你可是我的心肝。”他估计也是被刺激到了,平时是绝对说不出这种话的。沈春娴犹豫不决,“可这样好吗?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里。”徐晏温将她没整理的头发都理顺,柔和的说:“没什么不好的,这里用不到你,你自己回去睡,等我娘好了,我就也回去了。”沈春娴实在是困的厉害,知道自己留着这里也是只有睡觉的份,就站了起来,“那好,我早上再来看你和娘……我去和娘说一声。”没等沈春娴进去找许氏,许氏的声音就传了出来,“春娴啊,你听亦年的话,我这里亦年在就行了。”沈春娴走出去,风一吹就清醒了很多,提着灯笼站在门外,徐晏温也跟出来送她。她就踮起脚,头顶轻轻的蹭徐晏温的下巴,“那晚上辛苦你了。”沈春娴跃下了台阶,半雁从一旁过来帮她拎着灯笼,徐晏温本来都要进去了,又重新转头来看,见两人的背影逐渐消失在了夜色中。琴瑟鞋子第二日一早,沈春娴挣扎着起来了,让人熬了补汤,端过去看望他们。一晚上过去,母子俩关系不仅没有丝毫的缓解,还互相生气上了,据说是因为徐晏温看不惯许氏私自对大夫的药进行添添减减。许氏只说:“久病自成医,这些药我喝了会胃疼,你不如先管好你自己。”她说着就开始下床,搬着自己僵硬的腿,缓慢的塞进布鞋内,这时候看见沈春娴来了,笑着说:“真起那么早。”沈春娴嫁进来半个月了,许氏也摸清楚了几分她的起床时间。沈春娴留意到,许氏的鞋子穿的不是很顺利,刚开始以为是许氏动作缓慢,细看才发现鞋子不是很合脚,好像有点小。沈春娴不解,疑惑的看着她穿鞋,徐晏温便也顺着她的目光,落到了母亲挤脚的鞋子上,表情又冷了,“娘,我都供不起您穿鞋了吗?这双鞋既然小,就不用再穿了吧?”许氏先是提防的看了他一眼,责备道:“儿大避母,也不知道你都是怎么念的书。”接着又说:“这双鞋哪里小了,我穿着正好,你少在这里生事。”徐晏温气坏了,狠狠的背过身去,刚好看见沈春娴带过来的汤,自己给自己盛了点,背对着两人,孤零零的喝。一会没看见,汤都被他灌进肚子里了,只留下一个碗底,也不知道他发的什么疯。沈春娴走过去,“娘,你今天好点了吗?”许氏见沈春娴也在看着自己的鞋子,说:“好了不少,用不着担心。”她指着自己的鞋子和沈春娴解释,“鞋子之前是正好合脚的,不过是今天脚肿了,才显得小了。过两日我好了,再做一双。”何况她习惯了穿小鞋,要是不挤脚,她反而觉得空荡荡的,浑身不自在。沈春娴听她的意思是要自己做鞋,便想到许氏时不时就拿在手里的针线,她之前还和许氏学过几天,顿时跃跃欲试,“娘,让我做一双好了,其实我都学的差不多了。”话刚说完,那边的徐晏温就面色古怪的放下了碗。他想起来沈春娴送给他的荷包,徐晏温本来是很珍惜的放着的,但最近他不贴身放着了,因为荷包忽然开线了,可见沈春娴的女红真的很一般。一般这个词,都已经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一个委婉的形容词。许氏教过沈春娴,自然也对她的女红有一点了解,此刻也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才说:“那你就试试吧,做不出来也不要紧的。”从许氏这里出来,沈春娴准备回去做鞋,徐晏温也一同出来,准备洗漱后去翰林院。昨晚又是和许氏吵架,又是心里烦躁难眠,徐晏温也看不出什么疲倦,收拾好后神采奕奕的,他甚至还有空给沈春娴出主意。“阿娴,若是难做,到外面买一双回来就是了,家里不用省这点钱。”沈春娴忍俊不禁,“你可真有点子。”徐晏温也觉得这个办法可行,微微点头,“反正她瞧不出来,就说是你做的,正好也能把她现在穿的换掉,我也会为你保守秘密。”把徐晏温送走,沈春娴回去做鞋,按照许氏之前教的方法,还拉上了半雁指点。最后做是做出来了一半,只是很难称为规整,看着就不太对劲,沈春娴直接把东西扔了,果断的说:“烧了算了。”半雁端详一番,也觉得烧了就是最好的归宿,拿出去让人扔进炉子里,回来问:“我现在去外头买一双?”沈春娴心想外面买的说不定会撞上款式一样的,容易露馅,到时候就丢人了。而让半雁做也不行,半雁手艺太好,做出的东西骗不了许氏。思来想去,沈春娴想到了大姐,她做活胜在细致,手艺比不上半雁,立刻让半雁去找大姐:“让大姐帮做我一双,千万别做的太好,随便做一双就行了。”半雁应下,趁着半下午,从后门溜出了徐家,去找沈春娴的大姐。……沈春娴的大姐是第三天上午来的,穿着一身褐色衣裙,浑身都灰扑扑的,手里拎着一个小包袱。来到徐家,她左看右看,发现沈春娴过的是真不错。刚开始听半雁说,沈春娴要给婆母做鞋,她还以为是沈春娴开窍了,知道要讨好婆母了。到了一看,家里人人对沈春娴尊敬,甚至连婆母病了,沈春娴还能好端端的坐在吃自己的饭,也没人催着沈春娴去照顾。从包袱里掏出两双鞋,举在沈春娴面前,“你这个傻丫头,让我给你做鞋,尺寸也说不清楚。瞧瞧,一双是现做的,另一双还要大一些,原本是我给我婆母做的,不过给她穿也是白费,你一并拿去吧。”沈春娴连忙接过来,感动的说:“做鞋费了不少功夫,一定要留下吃饭。”大姐推脱不开,但主要也是想和妹妹亲近亲近,便留下来一块吃饭,走进屋内,眼尖的瞥见里屋里有一件男子的衣物挂着,暗暗点头,看来两人确实感情好。
饭吃到一半,许氏派人来,同沈春娴的大姐打个招呼。“知道是夫人的姐姐来了,老夫人身子不好没法过来,要是您空闲的话,上老夫人那边见见面也好。”大姐受宠若惊,最后也没过去,单独和沈春娴说:“我不和你一块骗人,我这就走了。”沈春娴追出来送她,站在徐家门口,远远的招手,看着就无拘无束,满是姑娘家的自在气息。大姐不由看看自己,一身褐色,早已经适应了在婆家的生活,完完全全变成了妇人,又想想自己也没有比沈春娴大几岁。心里更加升起来对婆家的不满,尤其是对婆母的,破天荒的想着,回去也别隐忍了,干脆和婆母大吵一架,叫她知道自己也不是逆来顺受的人。揣着这个想法,她一路往家里赶,还没等到家,先在路上撞见了沈二姐。沈二姐坐在轿子里,左边是她的儿子文耀,右边是女儿文心,看样子姐弟俩又发生了口角,文心正在哭。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大姐内心很不赞成二妹溺爱儿子,忽略女儿的行为,但也轮不到她说,毕竟二妹夫还要重男轻女一些。两姐妹既然撞见了,就在大街上聊天,得知了大姐刚从沈春娴这边回来,沈二姐的笑容顿时变得勉强了。上次沈春娴回门,给她的打击巨大,以至于现在还没缓过来。沈二姐不阴不阳的说:“五妹的命好啊,什么都不用干,什么都不用学,天上就给她掉馅饼,咱俩都是劳碌命,和她没法比啊。”大姐听出她话里的酸味,只能找话来安慰她,“也不能这样说,你现在也有一儿一女,也算圆满了,好日子还在后头呢。”这句话瞬间唤醒了沈二姐的攀比心,她毕竟有两个孩子,还是龙凤胎,沈春娴可还什么都没有呢。何况女人生不出儿子的多的是,她已经熬过来了,沈春娴若是生不出来,她的苦就在后头。这样一想,沈二姐心里畅快了,“大姐说的对,往后文耀有出息了,我要什么没有!我也得做状元郎的娘。”两姐妹又说了一会话,沈二姐这才带着两个孩子急匆匆的往家里赶,刚到家,沈二姐的婆母就来问她干什么去了,她将文耀往前一推,说:“我带文耀去学堂看看,沾染沾染文气。”原本准备质问的婆母便瞬间没话了。沈二姐忙活儿子忙活了半天,又给他洗脸洗手,将哭闹的女儿交给奶娘抱走,等都弄好了,再把儿子哄睡,一看已经天黑了。她现在满心都在想一件事,好不容易等到丈夫回来,刚上了床,就立刻询问他:“之前说的,把文耀送去给五妹夫当学生,你打算什么时候去?”丈夫满心敷衍,背对着她侧着睡,“这事不急于一时,我有我的打算。”沈二姐现在可听不了这话,她今天被大姐撩拨的,一门心思要靠儿子出人头地,“怎么不急?你当时不是急的很?文耀的事耽误不得。”见丈夫还是不理会,她气的上去推他,差点把人推到地上,丈夫怒冲冲的说:“你犯什么病!现在和先前形势不一样,我看五妹夫说不定要出事。”沈二姐整个人都坐直了,耳朵也竖起来了,“怎么回事?”“五妹夫现在在朝廷上是红人,一是靠着他的状元郎身份,二是靠着他那个次辅老师,但孙次辅最近不太好,像是惹恼了皇上。孙次辅这个人就是个倔骨头,处处树敌,且再看看形势,不能贸然的把文耀送过去。”沈二姐不懂这些乱七八糟的,根本不信,“五妹夫的状元总是货真价实的吧,老师出事管他什么事,你赶紧把文耀送去给五妹夫,我还指望文耀靠状元呢。”丈夫也拿不准,这些他也是听别人说的,毕竟他现在的身份也就是个边缘人物,进不去权利中心,只能靠道听途说。他只好说:“再等个四五天,要是没事,再送去也不晚。”琴瑟等着徐家,沈春娴把两双鞋都拿给了许氏。许氏惊讶:“做的那么快?”她放下来试穿,鞋底很软和,针脚也很密,不像是沈春娴做出来的。但许氏也不会开口问,反而高兴的说,“真不错,春娴啊,我现在就换上。”沈春娴羞涩的笑笑,心里当然心虚,毕竟不是她做的。在许氏的房间里待了一会,看着许氏用热水烫脚,沈春娴走神了,被许氏叫过去,扯掉她身上的一根线头。许氏没有女儿,沈春娴也没有娘,两人对这个身份都保留一丝柔情,相处的就很愉快。半雁从外面走进来,低声说:“姑爷还没回来,又是有什么事吧。”沈春娴没有在意,“那好,也不用留他的饭了。”徐晏温从婚假过后就开始忙碌起来了,尤其是最近两天,但也没什么的,沈春娴未出嫁时,她爹沈老爷也经常大晚上才回来,她已经习惯了。许氏对儿子的行踪也不在意,且乐于这样,还对沈春娴说了私密的话,“这样也好,别让他天天黏你,你们现在的规律就行,太早生育是会伤身体的。”更何况家里没有妾室,第一个孩子来的太早,漫长的下半生想必又会有不少孩子。对此,想抱孙子的许氏也是很不赞成的。沈春娴没想过自己还会和她谈论这个,不自在的换了个坐姿,她还是第一次听这样的话,没有人和她讲过,忍不住好奇的问,“娘,这是为什么?”沈春娴的两个姐姐都已经有了孩子,孩子都二三岁了,算算也都是新婚不久怀的。从来只有催着生孩子的,没听说过太早生不行的。沈春娴也没打算过什么时候生,她对这些都懵懂,许氏提起来,她就顺势问问。许氏言简意赅,“生孩子伤元气,得先养好身子,不养好就生容易难产。”从许氏这里出来,沈春娴魂不守舍的沿着小石子路走,身侧的草丛勾搭着她的裙角,她也没有意识到,走着走着出了一身的冷汗。她转过头,抓着半雁的手,突然凄惨的说:“我还不想死。”半雁提着灯笼,灯笼的光照在沈春娴发白的脸上,把半雁也吓了一个哆嗦,她直跳脚,“咱们活的好好的,上哪里去死?”沈春娴想到多年前,钱夫人生沈春玉的时候就不太顺利,一盆一盆血水往外倒,她的年纪都不太记得事情,跟着大人在产房外面看了一眼,吓的深深的烙印在脑海里了。此时,这些记忆再次被唤醒了,沈春娴清晰的意识到,成婚真不是一件好事情。徐晏温也不是个好东西……倒不是他坏,因为他是个男人,男人就是他的原罪。沈春娴现在急于知道自己有没有怀上,最好是没有,不然她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她和半雁说,“等会悄悄找个大夫,看看我有没有怀上。”半雁住着灯笼的手更加紧了,迟疑的说:“夫人啊,咱们才到徐家半个多月,是诊断不出的吧?我记得两个月才能看出来。”沈春娴开始说胡话,“那让他开点那种药,有也直接让它消失了,没有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