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贺一时愣住,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回道:“那只寨子大约有两千人。”又赶忙撇清关系,“王家寨的寨主虽与我家老爷是同宗,但却算旁支,两家往来……”
“听着。”陆南星打断了他的话,“我不管旁支分支,我只知晓琅琊王氏自王导起,便有家训'同气连枝,共盼春来'。彼时你们王家带头衣冠南渡,如今再次天下大乱,还想着自守家门占尽便宜,在我这儿就过不去。给你们三日,回去与你们老爷商量五姓家族所有军寨,皆要与义军同气连枝共盼春来,无条件服从命令。听话者,有米、盐可买,必不叫大家饿死。如若不然,即便守着这天下粮仓,你们也无处买粮!”
第二十七章
王贺等人岂能听不出她这话里昭然若揭的威胁,原来在这儿等着他们呢。好一招请君入瓮,这便是所谓的“不强迫”,恐怕是明里不强迫,暗中就差拿着刀子架在脖子上,还得让他们做出一副心甘情愿归顺义军的样子给天下人看。
好狠的小娘们。
他再要辩解,却见坐在上首的土匪狠娘们儿竟然端起了茶盏,摆出了送客的架势。
谁说她不懂规矩,她这一步步不动声色挖坑给人跳,着实厉害……那阎兴邦岂不是更难对付。
王贺倏然间觉得后背发凉,一刻都不愿再此贼窝多待,潦草拱手道:“陆姑娘的意愿,我等已然获悉,此事干系重大,却不是我等下人能做得了主。并且,还需要与各房一同商议,能否多宽限一段时日?”
“你们在金贼面前也敢讨价还价?”陆南星起身,抬手示意在正堂里早已听得入神的小厮,“将管家喊来,送客。”甩下一句,“照旧三日,过期不候。”潇洒的身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管家不敢怠慢,疾步来到了正厅。此时陆南星早已不见了踪影,他只得好言好语将这几名管家送了出去。这厢刚忙完就听到小厮说,“表姑娘让把这些礼品送到夫人那边儿。”
“那还愣着作甚?快去送啊。”管家挥挥手,骂完心里想,这表姑娘何时这么会办事,真是活见鬼。
而此时,林氏屏退下人,正在和萨满说着陆南星这几日的变化,也犹如活见鬼那般。
一大早,萨满被她秘密接进府中,这才换上绣满日月星辰鱼鹰虎豹的黑袍,又将三十六根彩带系在腰间,拿出一个挂满铃铛的招魂棒,对着一个火盆念念有词。
林氏只知晓她念的是远古契丹人传下来的咒语,渐渐感觉背后有一股凉气渗入后背,仿佛□□地掉进了冰窟窿里。上次给陆南星做法,是在她院中,没想到威力这般大。
她惊怵之下刚要起身,就听到萨满“噗”地一声吹向火盆,同时双臂宽大的袖袍交叉略过火盆,盆内的火……忽明忽灭间,却并未熄灭。
萨满惊惧的表情吓到了她,又不敢出声,心中后悔不已,又怕此番做法会伤了肚中孩儿的阴骘。万千思绪转念间,听到萨满痛哼之下跌倒在地,火盆内的火苗接“啪啪——”连爆了三个火花。
“这这是为何?”林氏颤颤巍巍地起身,贴着雕花床侧站立,不敢再往前多迈一步。
萨满自然无法解释,她施法测算此人已死,却仍旧活的好好的。只得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扶着椅子站了起来,避重就轻道:“前两日老身做法后,符水没喝满三日,竟不知被哪路道仙解了她的咒。夫人莫要与此女为敌,她命硬且身上有仙灵庇护,但不知是神灵还是妖灵。若压不住她,您和孩子皆会丢了性命!”
一番话听得林氏更加惊恐,“倘若大帅硬要将此女许配给阎少康,可如何是好?可会伤害到我的孩儿?”
“那便要在野外做道场,才能求得天机。”萨满自然不肯放过狮子大张口讹钱的机会,不过她在林氏探究的目光之下,善解人意道:“夫人若想要个结果,也不是不能……”
林氏见她垂眸饮茶,欲言又止的,岂能不知她这是在索要钱财。只得咬牙从衣柜内抱出一个小木箱,放在炕桌上。
萨满双目放光地看着箱子里闪闪发光的十枚金元宝,来不及拿掉嘴角的瓜子皮,刚要伸手去摸,又猛然想起不能显得这般没见识,猛咳一声,又假意看了看窗外,向林氏招手,“夫人请附耳过来。”与其耳语一番。
林氏听了唬了一跳,待要说话就听到窗外大丫鬟说:“夫人,表姑娘命人送来了好些个物件儿。”
表姑娘这三个字如魔咒那般,她胸口犹如重锤一击,腿脚一软险些瘫倒在地。被那萨满婆子揉了一通,这才缓过劲儿来,蹙眉幽幽问道:“婆婆,你说大凶命格的人能否克她这个命硬,而后乖乖为我所用?”
萨满从衣襟内拿出一本早已翻烂发黄的小册子,食指沾了沾口水,翻看了几页说道:“老身再多做几次法,便能克化她这个‘硬’字。”
陆南星正和沈慈恩商量户籍名册印刷的事儿,没来由地打了好几个喷嚏,一阵阵发冷。她拿着沈慈恩等人写了一宿的名册,皱眉道:“这样一页页书写太耗费辰光,也跟不上逐户登记的速度。城里的书坊是雕版印刷还是活字?”
许招娣眼尖地将手中的披风为自家姑娘披上。
沈慈恩道:“店家说咱们这个字用的不多,可雕版也可活字。若要改字,木制雕版需重新雕刻,按照成本还是活字更实惠些。不管用哪种法子,都得有三五日的工期。是我想着,先尽可能多写几页,今日就能去百姓家中登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