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语很客气,我忙摇了摇头,“这样就好,我派人送你们回家吧”,我还没来得及答话,就听他问,“勇叔,她们是住在和升吧”,“是”,大叔应了一句。“唔,正好我要去趟雅德利,离那儿近,就一起走吧”,“不用了”我赶紧抬起头来,与那眼神一对,我咽了口吐沫,又低声说,“我们还要去买东西呢,就不麻烦您了”。
方才出去吩咐人备车的光头大叔笑了一声,略低了头和我说,“丫头,你别担心,那东西我已经让人去买了,你拿回去就是了,不耽误”,然后他转头和六爷说,“六爷,不如我送她俩回去好了,您和七爷先过去吧,我估计怎样也要和她姐姐解释一下的”。
六爷淡淡的扫了我一眼,再看看怯怯的秀娥,说了句“也好”就转身往外走去。叶展笑眯眯的跟上,我下意识的转头去看他们挺拔的背影,正好那个叶展回过头来,见我看他,冲我恶作剧似的眨了眨眼,我忍不住皱了眉。
他哈哈笑出声来,走在他前面的六爷脚步顿了顿,但没回头,慢步走出去了。光头大叔一笑,“那丫头们,咱们也走吧,这耽误了有一会儿了,回去晚了,也怕你姐姐着急”,我用力的点了点头,还不知道丹青和张嬷等得有多急了呢。
光头大叔吩咐石头去拿帮我们买的东西,然后就领着我和秀娥往外走,刚出门口,就看见那两个男人正站在路边,低声交谈着什么。见我们出来,也没回头再多看一眼,不远处,一辆车子正缓缓地从马路的另一头开了过来。
我轻轻的呼了口气出来,拉着秀娥的手,跟着光头大叔从他们的身后走了过去,后面跟着不情不愿的石头。看着大叔宽阔的背,我不禁有些头疼,心知肚明他们的身份一定很特殊,特殊到我们绝不应该和他们再有任何瓜葛的,可现在……回去见了丹青要怎样说呢。
“唉”,我忍不住叹了口气,秀娥奇怪的看了我一眼。刚走没几步,就听见后面车子停下来,车门打开的声音,然后就是六爷有些疑问的声音,“你怎么在车里”?
一股暗香幽幽传来,味道有些熟悉,好像在那儿闻过,这么浓艳的味道,在哪儿呢……我正想着,就听见车里的人轻笑了一声,那样的妩媚,又是那样的不羁。
我倒吸了一口气,立刻就想了起来,初到上海的那个夜晚,在雅德利餐厅门前,那个如众星捧月般的女人,这个声音,这个味道……前面走着大叔闻声停住了脚步,我们也跟着停了下来,我实在好奇的很,就悄悄转回了头去看。
一只细白的小腿正在车门里迈了出来,镶着水钻的紫绒面高跟鞋闪闪发亮,就那么慢慢的,优雅的轻放在了地上,然后一个人影儿轻巧的闪了出来,站直了身子。
她窈窕的身段上裹着亮紫色的软稠旗袍,细致精巧的蕾丝披肩,围在她的肩头,臂间,又毫不在乎的被曳在地上。那头在黑夜中依旧闪亮无比的长发,正随意而又有序的披散在她雪白的肩头,遮挡住了她的脸。
“六哥”,她爱娇的唤了一声,充满了撒娇似的意味,六爷好像有些无奈似的摇了摇头。六爷看了一眼她,再看了一眼身旁的叶展,就转开了眼,没再多说什么。
那个女人略转了头看向叶展,我只看见那长长的睫毛闪了闪,然后就听她叫了一声“七哥”,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那个声音与方才她呼唤六爷得一点也不一样。
当时我的根本就形容不出来其中的意味,直到日后长大了,也有个男人让我懂得了什么叫作男女情爱的时候,我才明白,在那个时候,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多少恨,也充满了多少爱。
可是现在的我,只能有些好奇的看着叶展微皱了眉头,肆无忌惮的笑容也没有了,他甚至没有看她……过了会儿,他才低声应了句,“青丝,你来了”……
看着她熠熠发光的长发,我不禁暗暗感叹着,是谁给她取了这么美又这么恰当的名字。只是这个时候的我还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女人会如她的名字一样,将我身边的每个人都纠缠在了一起。
这个敢爱敢恨的女人,这个百乐门最红的头牌,这个上海滩最美的女人,这个用了六爷姓氏的女人---陆青丝……
再会
上海的秋天似乎拖得时间很长,朦朦胧胧的,总带着一丝阴霾,清冷的空气中却含着让人无法忽略的暗流涌动,尤其是在入夜的时候。
这几个月来,我已经习惯在入夜之后,等大家都睡着的时候,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坐在靠窗的床上,看着不远处巷外的霓虹闪烁,与巷内的星星灯火交相辉映。繁华与安静,就这样奇异而融洽的结合在一起。
“嗯”……我身边旁的秀娥咕哝着翻了个身,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腿上,我轻轻的帮她放回去,又给她掖了掖被子,看着她一脸的无忧无虑,我突然有些羡慕。
随着时间的流逝,丹青虽然什么都不说,但是我知道她心里越来越不安,也越来越寡言少语。墨阳依旧是杳无音信,就是他那些同学朋友,也没有一个再回来的。
丹青不敢也不能写信给老家的人去问,那样未必能得到墨阳的下落,也许反而会暴露了我们逃亡的落脚点。想想大太太那冷冷的眉眼,我就觉得手指冰冷,若是被她知道了,就算督军不去找她,她也会主动去报信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