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喧嚷声响起来时,阿田气咻咻来回禀:“国公府五公子原说代世子来行礼,却又临时来报,道是五公子有事,只让另一位族人来代。
使君同国公府的人理论了许久,他们才去请了五公子前来。谁知那位五公子匆匆赶来,身上带着脂粉酒气也就罢了,竟然没穿着礼服!这来有了何用!使君气骂他轻慢,令他回去换衣裳哩!”
岳欣然一看天色,朝阿田道:“你去禀告叔父,世子不在,也不必劳烦五公子了,那些礼节俱都省了吧,否则要耽误吉时了。”
阿田:“啊?那可怎么乘鞍啊?”
魏京婚俗,新郎登门之后,先是催妆,后是却扇,还有谑郎等诸多环节,最后才是辞别父母,新娘随新郎并乘一鞍前往夫家。
鞍,亦通安,祈求夫妇和睦,阖家安康之意。
本来世子不在,折衷的做法,就是新妇乘车,五公子乘鞍马在前引导,既全了鞍礼,也算是以兄长代行护持之责,可按岳欣然的意思,根本连五公子都不必了?!
岳欣然点头道:“准备好鞍马,我自己就行。”
阿田云里雾里的,却知道时间紧急,不敢耽搁,一溜烟儿跑去报讯。
这场婚礼,让岳欣然代嫁就已经很对不起阿兄了,岳峭是绝不想令岳欣然受任何委屈的,岳夫人也将一切按最好的来办,但国公府竟这样疏忽失礼,岳峭甚至已经有了借此退亲的想法。
可岳欣然说得有道理,天色确实将黑,若是不能完礼,那将来哪怕是退了亲,于岳欣然也极为不利,岳峭心中只对国公府更加气愤。
只是若按岳欣然的意思,这婚礼没有新郎,也没有代礼的,如何走的下去?莫不是阿然想自己乘车到国公府?可准备好鞍马又是什么意思?连个代礼的都不要,还要鞍马做什么?
岳峭坐在前厅与岳夫人俱是对望茫然,都想不明白,可岳峭依旧下意识按岳欣然的话吩咐了下去,陆五公子犹追过来解释:“岳使君,我便是现下回去换礼服也已然来不及,不若就此先将仪程走完……”
岳峭脸一沉:“五公子不必多说了,我岳府嫁女,不必劳你大驾!你请回吧!”
国公府跟来的仆从虽说知道是自家失礼,可听到岳峭这么硬气的话,也不由心中嘲笑,他们国公府现在只有五公子主事,肯赶来确已经是给岳府极大的颜面了,竟然这般不识好歹还要赶走五公子,若是五公子真回去了,岳府怎么嫁女?闹得这不上不下的,岳府的女儿将来还怎么做人?真真是好笑。
便在此时,所有人怔怔看着,一个头戴金玉花钿、身着青色礼服的女子一步步迈了出来。
然后,她走到岳使君与岳夫人面前,盈盈三拜。
不必夫君相陪,不必什么代礼的,岳欣然就那样从容自若,依足了礼数,拜别叔父叔母,而后转身,一步步走出岳府。
垂花门外,国公府准备的卤簿仪仗按照世子身份,数百人团团簇拥着一辆镶金嵌云母的婚车,冠盖如华云,车厢漆了油、绘着彩,光可鉴人,华美精致;婚车前,赤金交织的马鞍垂了珠玉宝石,随着马身轻微动作发出悦耳的叮叮声,甚至连马蹬俱是鎏金夺目,只是这一套华美装饰恐怕加起来也不及那匹马儿的价钱。
它个头高挑,体态神骏矫健,通体如雪,没有一丝杂色,长长鬃毛如绸缎般垂下,若非眼珠转动,竟宛若一整块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的稀世绝品!
此时,它歪了脑袋,一只双眼皮长睫毛的大眼睛正定定看着眼前青色礼服的少女。
岳欣然伸手摸了摸它的鼻梁,它想了想,没有拒绝。
岳欣然嫣然一笑,踩蹬上马,足尖只轻轻一点,这匹马儿就仿佛心有灵犀一般长长嘶鸣一声,奔驰起来。
后头的卤簿仪仗这才慌忙跟上,啊!新娘子居然一个人乘了鞍跑了?!
青色大礼服在风中翻飞,犹如青鸾一遇风云,终于驾雾腾空,直上九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