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元诏抬头望着天,说道:“我想去河边看看。”烈日此时已经进了云层,炎热退了许多。
“我也想去。”一旁的顾玟琦举手赞同。
“那走吧。”薛元诏说道。
“我想在河边躺一觉。”顾琎之打了个哈欠。
。。。。。
出了郯州南门,前行二三里,一条宽河横亘,是为郯河,自西向东而流。
薛元诏、顾玟琦、顾琎之、刘湶,四人并排站在郯河畔的宽草地上,任轻盈的河风拂过脸颊。
午后未时的郯河,像是一面覆在大地上的镜子。时有鱼儿从“镜面”之下跃出,张嘴猛吸一口混着河岸青草味道的空气。几只鸬鹚贴着“镜面”巡曳,时刻准备将这些探头的家伙叼走几只。
几个人看着眼前的景色,逐个有感而发。
薛元诏:“好一副阔美逸趣之景。”
顾琎之:“若是泛舟河上,以舟为床,听水入梦,该是何等的美事。“
顾玟琦:“那些鱼儿,为什么明明知道要被吃掉,却还要蹦出水面呢?也太可怜了些。”
刘湶没有接话,只是盯着跃水的鱼儿出神。
“想什么呢?”薛元诏冲着刘湶喊一句。
“没。。。。。没什么。”
“你这神情,如何瞒得过我?说来!”
刘湶看一眼薛元诏,发现他一副“不依不饶”的表情,知道拗不过,只好说来:“我是在想,这河里的鱼群,永远只能生活在水下。但它们又能看到水面之上的天空。或许它们以为,水天相接,便奋力窜出水面,想要跃入天空。只是水里看到的天空,仿佛近在咫尺,出了水面,却知它又是如此遥远。真实与愿想,似乎便是这水与天的距离。但它们又从不放弃,时刻都在蓄力,准备下一次的一跃而出。”
刘湶说完,其余的三人看着他,不知该怎么接话。
薛元诏略作思索,轻言发问:“你该不会是觉得。。。。。”
“我是觉得,我就像是这些河鱼。”
“为什么你会如此觉得?”顾琎之插话。
刘湶没有回答顾琎之,他似乎已经沉浸在了自己的情绪里。他接着补充一句:“我就像这水里的鱼,你们就像这水上的鸬鹚。”
“你怕我们吃了你?”顾琎之笑着问。
“不。。。。。我是觉得。。。。。我就像这水里的鱼,想要触碰天空却不得。。。。。你们就像这水面上的鸬鹚,天空本是你们的。。。。。”
刘湶说着这话,更在心中认定,生为刺史与布商之子的薛元诏、顾琎之,便是这空中的飞鸟,任意腾翔,生为平常人家子弟的自己,就是这水下的河鱼,永远只能隔水望天。
“你为什么会。。。。。这般感慨?”顾琎之缓缓收起笑容,似乎听出了一些语中之义。
“没什么,一时感念罢了。”刘湶走出了情绪,故作云淡风轻。
薛元诏完全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他走到刘湶身旁,轻拍刘湶的肩膀:“想这些做什么呢。等你参加了科考,金榜题名,便是这跃了龙门的鲤鱼。”
“我。。。。。与你们不一样。”刘湶凝视着前方的水面。
薛元诏感觉气氛愈发凝重,便想要止住这个话题。“不说这个。咱来说说,假若没有科考,咱们每个人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琎之,你先说。”他看向顾琎之。
顾琎之听了,抬头看向天空,神情一时变得漠然。“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何我的父母一定要将我送入州学,将来再去参加科考。假如我自己可以选择,我就觉得,将来从他们手中接过布行,做个布商,自由自在,便是极好的。”
“你呢?刘湶。”薛元诏又看向刘湶。
“我似乎没有选择。我只有科考一途,别无他路。”刘湶深出一口气:“并且我打算明年便参考。”
“明年?早了些吧?”
“倘若不中,继续考便是了。。。。。”
薛元诏正要接话,一旁的顾玟琦打断了他。“诏哥,该你了。”顾玟琦望着他,饶有兴趣的模样。
薛元诏便说来自己的想法:“其实,我也不愿意参加科考,这些都是我父亲的意愿。”说到此处,他的语气也变得低沉:“其实我最想做的,便是每日约着三五好友,腰间佩囊、手中执壶,游走在山水之间。”他说完,也变得沉默。
顾玟琦看着突然沉默的三人,觉得此刻的他们陌生极了。此刻的三人,深沉得与平日判若六人。
时间开始朝着傍晚而去。空中的斜阳,此时又出了云层,在郯河的水面投下一个倒影。倒影灿耀,像是一团水中燃烧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