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四大爷哈哈笑了,说:“成交。谁说水火不相容,这不好了嘛!明天晚上在俺屋,一手交麦,一手交枪。”
“中。”
后来,咱四大爷贾文灿把十几杆抢来的长枪给了贾寨人,把麦子藏在了夹墙里。那麦子晒得嘎嘣脆,那夹墙为青砖所砌,麦子藏在夹墙里,老鼠打不了洞,虫子安不了家,那麦子在夹墙里藏了几年。在1942年闹大灾荒时,那麦子成了宝贝,也成了祸根。
十七 村里人之三(1)
晚上,村里几个重要人物都正聚在咱三大爷贾文清家,商量怎么发枪。初步确定由贾兴朝的儿子大黑当快枪队的头领,贾兴安的儿子喜槐和贾兴良的儿子春柱当队副,另外还有二黑、万斗、树青、金生等。反正都是贾寨的好后生。枪先不发下去,等贾文锦回来了再发,让贾文锦教大家怎么开枪。
大家正商量着,突然,后院咱四大爷贾文灿的花狗在门口咬起来。侧耳细听,有脚步声“噔、噔、噔”地直往咱三大爷贾文清家的门前赶。大家骇得脸都变了,一口气吹灭了灯,把枪藏在床底下,在黑暗中静着,连大气都不敢出。那脚步声停在隔壁咱大娘玉仙的院门前,推门,有锁。咱大娘晚上一般都和咱三大娘凤英娘睡。脚步声来到咱三大爷院门前停下了,接着便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贾文清,开门,俺是张万喜!”
村里人听是张万喜,又惊又喜。张万喜回来了肯定有贾文锦的消息。咱三大爷贾文清上前开了门。张万喜带着一身寒气滚了进来。咱三大爷点着灯,但见张万喜身穿黑棉袄,头戴旧毡帽,背了一条破布袋,如赶集回来的农民。村里人见张万喜如此打扮,便立在那里发愣。
张万喜见聚了恁多人,也愣了一下,问:“在干啥?”
咱三大爷上前迎着张万喜,似笑非笑地:“没啥,没啥,正商量事。你咋弄成这样了?”
张万喜喘了口气,喊道:“快给俺倒碗热茶,天冷得紧,俺喝口茶暖暖心口窝。”
咱三大娘从里屋出来,给张万喜倒茶。张万喜接过碗喝了一口,又喘了一口气,说:“完啦。完啦。咱中国完啦!”
“咋?”
张万喜说:“国军像一群散了队的鸭子,被日本鬼子赶着跑。俺那支部队撤到西边去了,俺不愿离家太远,留下了。”
咱四大爷问:“那俺哥呢?”
张万喜定了定神,叹了口气。张万喜说:“俺就是为这事来的。”张万喜说,“这事让俺咋跟你说呢!”张万喜不住在那叹气。
咱三大爷贾文清说,“有话你就快说,你这样急死人了。”
张万喜说,“俺这次回来就是给你们报信的,贾文锦他,他死了。”
“什么……”
大家一愣。这时,咱大娘玉仙“哇”的一声在里屋哭了起来。
贾文锦被日本鬼子打死了,这个消息当晚传遍了整个村庄。这消息对贾寨人来说就像麦子扬花的季节打了一阵霜,一下把贾寨人打蔫了。对于贾寨人来说贾文锦就是主心骨,就是心中的依靠,现在主心骨没了,依靠没了,贾寨人觉得一下矮了半尺。
早晨,贾寨的房顶上冷冷清清的没有了炊烟,冷锅冷灶的,没有了人喊马叫和鸡飞狗跳,整个村庄死寂着。这时,如果有孩子起来要吃,必然先吃娘的巴掌,还伴随着骂:吃,你就会吃,吃你娘那屄,连贾文锦都被日本鬼子打死了,哪有你吃的。
村里人想不明白,贾文锦咋会被日本鬼子打死呢!他不是武曲星下凡嘛!他打了那么多年的仗子弹连皮毛也没擦着呀,怎么和这小鬼子打就不行了呢!小鬼子算啥,连脑子不够用的贾文坡用杀猪刀都捅死了一个,那贾文锦可有双枪,百步穿杨,百发百准,要打你左眼不打你右眼,这样一个英雄怎么会死在小鬼子手里呢!
男人找不到原因就在那里蹲着吸烟。女人找不出原因不由就恨着骂起咱大娘玉仙来了。女人觉得咱大娘玉仙太张扬,和村里的女人太不一样,整天像个狐狸精似的穿着奇怪,妖里妖气,一看就是个灾星。
女人心里也就这么一闪,这一闪就产生了灵感。女人有了灵感一般不给自己男人说,她要去找女人说。几个女人在一起如果达成了共识,那基本上就宣判了另一个女人的死刑。村里的几个女人在那里嘀咕,说玉仙是狐仙托生,是个灾星。她专门克自己家的亲人。当闺女时候她就把哥哥克死了,嫁到贾寨先是克死了她小姑子荷花,然后克死了她的小叔子大头。荷花如果不和她好成那样,就不会经常陪她到河边洗衣了,不到河边洗衣也就不会被小鬼子撵得跳了河;她和荷花一起到河边洗衣,为啥她跑回来了,荷花没有回来?还有就是她的小叔子贾文坡,贾文坡平常连一句硬话都不敢说,他怎么突然敢拿杀猪刀杀人了?现在又临到了贾文锦了,贾文锦的命够硬,要是换了别人第一个克死的就不是荷花了,肯定是贾文锦。
女人们终于找到了贾文锦被日本鬼子打死的原因,咱大娘玉仙成了祸首。到了晚上这种说法就传遍了整个村庄。孩子们在村里跑着唱出了关于旗袍的新童谣:
旗袍旗袍好旗袍
只露大腿不露脚
走在路上向前跳
你说是鬼还是妖
村里人在一种恍惚中度过了一个夜晚。第二天,翻译官张万银把咱三大爷贾文清找去了。咱三大爷以为是要粮,问翻译官皇军要多少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