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雄突然笑了起来,说:“你该不会觉得,一个空有头衔,没有追随者的妖王能号令得动谁罢?”
鸿俊认真道:“这与谁相信我、谁背叛我、谁追随我、谁离开我,全无关系。哪怕你将我关上千年万年,你也永远不会是王。”
青雄突然道:“谁教你的?李景珑?”
鸿俊原本身穿驱魔司官服,被青雄悍然扯破后,如今打着赤膊,一身白皙瘦削肌肉,站在这满是覆雪的明堂废墟殿中,那身装束,竟是与袒露半身的青雄相似,隐隐如曜金宫王服,而这衣着残破的少年,更有股真王的气概。反而青雄踞坐王座,更像名伪王。
“那么我就只好当着大伙儿的面处决你了。”青雄轻松地说,“除了你,还有你那伙弟兄们,一个与驱魔师们勾结的妖王,我想无论如何,都不会有人质疑我的决断。”
“处决之前,你最好问问你的老朋友。”鸿俊冷冷道,“万一把自己搭上去了可不好。”
“早就问过了。”青雄说,“你的伙伴们打算在处决当日来救你,正好踏入了我的陷阱……然后呢……”他悠然道:“他们自然是全部伏诛了,就这样,恰恰好佐证了我的话,驱魔司,是妖族最终灭亡的原因。”
说着,他再次将目光投向鸿俊,平静地说:“孔宣死于人族之手,尚不是促成我最终想杀他们的理由。而是因为李景珑这厮,开了一个谁也不想看见的头……鸿俊,我想你不会知道,在我们死后的未来里驱魔司会做出什么事,我想你也不会有兴趣,你就是那种呐,死后哪怕洪水滔天也不会管的人!”
“驱魔司会做什么?”鸿俊微微皱眉。
“你相信你所相信的。”青雄以他熟悉的语气结束了这场谈话,“我也相信我所相信的,各走各的路,仅此而已……来人,带他下去。”
鸿俊被带走了,而明堂废墟的断梁上,一只小白狐伏身,静静地窥探着这一切。
天明时分,战马备齐,一字排开,特兰朵带着陈奉前来送行,李景珑刚睡醒,骑在马上出神。阿泰与特兰朵低声告别,阿泰摸了摸特兰朵的头,亲吻了她的额头。
陈奉来到战马一侧,顺着李景珑踩在马镫的战靴,抬头望去。
“爹。”陈奉说。
“你总是不听话,爹不疼你了。”李景珑随口道,朝马下望了一眼。
陈奉泪水在眼里打滚,李景珑又说:“你若再擅自离开,你娘也不要你了。”
“我不走了!”陈奉忙道。
“我答应你。”李景珑说,“会把你娘带回来。”
陈奉忙不迭点头,又问:“啥时候?”
“很快。”李景珑说,“蝉一开始叫,我们就回来了。”
陈奉:“说好的。”
李景珑:“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
陈奉便退后些许,莫日根、裘永思、陆许翻身上马,阿泰最终道别了特兰朵,上了马去,战马驰出渝州,在黎明中前往关中大地。天边露出了鱼肚白,李景珑自打与众人会合后,便显得心事重重,不再说话。他们走陆路绕过长江三峡,取道先往汉中,再入长安补给,经太行八径,进入洛阳。
晚春时节,蒙蒙小雨下万物复生,李景珑这一路上出乎意料地没有催促,白天赶路,夜里在驿站留宿。中原大地经历了安史之乱后,沿途尽是被烧得焦黑的村庄废墟,十里之后又十里,大片大片的荒地入春后无人耕种,尸体早已腐朽,乌鸦时而掠过。
入夜,驱魔司抵达村落,在一处废墟里点起篝火过夜,乌云密布,小雨淅淅沥沥,伸手不见五指。
“走多远了?”陆许道。
火石声轻响,莫日根的声音在黑暗中说:“陈仓。”
“现在得叫宝鸡了。”裘永思的声音说。
他们在黑暗里交谈,却看不见对方,莫日根只一下一下地打着火。
“给我。”李景珑的声音响起。
莫日根摸索着将火石放在李景珑的手指间,李景珑接过,莫日根反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背,那个微小的动作让李景珑一顿。
火石声再响,李景珑道:“怎么叫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