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车停稳,伙计快步上前,牵过马车张罗着喂草喂料,四人一人要了一碗羊羔汤和二斤羊肉,一大碗店家自己腌制的酸菜,二斤白酒。司南拿出烙饼,一人分了一块,这个烙饼实际上就是锅盔,厚有两指,以酵面配以大小茴香、花椒叶烙制,整块锅盔的大小比早些年农村家里用的铁锅锅盖小不了太多,烙制好后,切块包好供人长途旅行所用。
锅盔干而不硬、易于保存,易于消化、营养成份也能基本保证,阴凉干燥的地方放置月余不坏,据传秦代扫遍天下的远征大军,每个军士身上前胸和后背都搭拉着两大片锅盔,不但食用方便,而且遇到突然作战时往往还能挡住敌方漫射的弓矢。
将烙饼掰成小块,放入羊汤中,这种吃法在陕西叫“水盆”,我们常说的西安名吃“羊肉泡”则是先掰饼,然后入小锅与羊汤互煮而成,两者在做法和吃法上并不相同,羊肉泡用的并不是酵面烙的。
一口羊汤下肚,行车时的满身寒气烟消云散,“咕噜嘎吱”饭桌上的羊肉和酸菜快见底,王文和将没喝完的酒灌入自己的酒壶。
吃完饭,几个人坐着歇会,喝茶抽烟。
司南看见店门外有个小乞丐,小乞丐看着羊汤和案板上的羊肉一直咽口水,他非常柔弱,身体和麻杆一样,刮过来一阵风,破烂的单褂子贴在小乞丐的身上,能看见身体各个关节的形状,几把绑在脚上的茅草做鞋。
心里酸酸的,说不出的滋味,也许这就是昨天的自己吧。
走过去,拉着小乞丐满是冻疮冰凉渗骨的手进了店堂,让伙计盛来一碗羊汤,一块烙饼掰在碗里,推倒了小乞丐胸前。
“吃吧!小兄弟,哥哥之前也是要饭的,吃完就不饿了。”
小乞丐看了司南和张炳玉几个人一眼,颤颤微微的拿起筷子,喝了一口羊汤,然后又抬起头看着大家,爷爷露出鼓励的笑容看着他。
小乞丐低下头,筷子越来越快,吃的有些急,呛的小乞丐直咳嗽,司南拍拍他的后背。
“慢点吃,别着急,我们不是坏人。”
小乞丐吃完,司南又给碗里倒了点开水,示意他喝点,现在不能给他吃太多,长期饥饿状态下,胃部神经根本无法做出反应,容易撑死人。
喝完热水,小乞丐的脸上有了血色,急急忙忙要跪下给几个人磕头,司南拦住了他。
“你家里还有人吗?”
“家里要是没人,就跟哥哥走吧,以后有爷爷和叔叔伯伯还有哥哥照顾你,以后就不会在挨饿了,哥哥以前也是要饭的,我们都是好人,。”
“你要是愿意就点点头,不愿意就摇头。”
小乞丐像泥胎一样站在那里,不说话也不动。
马匹已经喂好,几个人起身准备走,司南想拉动小乞丐,小乞丐坠着反倒后退。
“哎!造孽啊。”爷爷叹口气。
换了爷爷赶车,张炳玉和王文和已经在车上坐好,司南又试图努力让小乞丐说话、点头跟他走,都失败了。
万般无奈之下,司南只好自己上了车,临上车之前拿出两块烙饼和五块大洋塞进小乞丐手里,大洋拿着,先到县城里的估衣铺子去,买棉鞋和棉裤棉袄,别冻着自己。叮嘱他如果在讨不着饭,饿了就往西安城里走,到骡马市找一个姓于的摆烟摊的人家,那里有热饭吃,有以前和他一样讨饭的人。转身一步一回头的上了车。
马车缓缓往东北方向前行,小乞丐的身影也越来越远
………【第十章 两世人生】………
马车前行,过三原大程镇,翻塬(南塬:富平县城南部自西向东绵延几十里的一条黄土带,高不到百米,宽约数里,由于塬高坡陡,也算是一段极艰难的路。)而过,落日下富平县城遥遥在望。
窑桥寨是富平县城所在,富平县属北洋政府核定的大县,天擦黑的时候,大车到了南门附近一家车店,按着今天这个度,明天晌午之前就能到司南的老家。
爷爷和张叔给马检查了马掌,又拍又刷折腾老半天,这才给马上了草料,司南和王文和在旁边看着他俩折腾。
“这马都好几年没跑过这么长的路了,不敢跑的太猛,别看他不起眼,这可是纯种的蒙古马,癸卯年(19o3年)从一个姓文的满人手里买的儿马(小公马驹子),这家伙是个养马的好手,辛亥那会侥幸逃过一劫,现在家里还有几十匹马,那些才是好马。”张炳玉的故事讲完,美滋滋的喝了一口茶。
“张叔,那个满人现在住在那?”
“就住在北门不远,平时这家伙不大出来,估计是怕了,这世道不太平啊,要说这人还真不坏。”
几个人聊了会,开始吃饭,完了洗涮一下上炕睡觉。
四个人要了个小点的房间,屋里有个大炕,烧的很热乎,躺着很宽松很舒服,被铺褥子也被店家浆洗的很干净,显然店家也是个爱干净的人家。
躺在炕上,司南想着晌午那个小乞丐,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心里叹了口气,又开始琢磨北门满人家里的马。
马是个好东西,由此可见的未来,汽车和火车想要真正承担起货运这个角色任重道远,现在陕西境内连一寸铁轨都没有,胶轮马车自然在未来的日子里成为了运输主力,要是能有钱把文姓满人手里的马买来,繁殖加上外购,也能赚一大笔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