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下没钱的守住勉强能住的矮房凑合着过日子,特别是受了伤的也只能在家耗着,能熬一天是一天。
酆郸靠着周围的鬼气就能生存,他无事可干就在一旁看着云容吃饭,她吃饭的时候细嚼慢咽但吃得很香,酆郸眼波一动,幼童第一回拿筷似的抓起了桌上的筷子,扎起了一块豆腐放在嘴里尝了尝,刚嚼了一下就顿住了。
很难吃。碰到这种他不会的难题时,他下意识地朝着云容望去。
被一双漆黑的眼睛这般盯着,云容无法忽视过去,只能回望过去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她放下竹筷,视线落在还蘸有汤汁的嘴唇上,他也跟着放下了筷子,陡然将脑袋凑了过去,张开嘴给她看里面被他嚼了一口的白豆腐。
近几日的相处让他开始懂了人类的规矩,例如他现在的行为是不妥的,但他暂时不能抵抗自己想要亲近的本能,只能在反应过来后退后了一些,指了指自己的嘴。
云容顿觉好笑,她促狭地小声问:“不好吃吗?”
少年为她能看懂自己的意思而高兴了一些,云容看他实在咽不下去就将盘子递给他,弯腰在桌下吐了,如今食物短缺,没敢给掌柜的看见。
掌柜不肯收钱,云容将钱塞进了他儿子的手里:“如今日子本就不好过,掌柜能招待我们吃饭已很是感激,我们几人途经此地,妖龙暂且未出,不知掌柜这是否能让我们在此借宿几日,从前收多少如今也收多少,便是贵些也无碍。”
“道长这是什么话,”掌柜眼中多了几分感激,“您想住几日便几日,只愿几位能舒心些,有事同我提就行。”
“客气。”
落脚处暂且有了,原本掌柜安排的是三间房,足够宽敞干净,酆郸却不愿一人一间,固执地跟在云容身后,孟元看着观主无可奈何的将酆郸带进她的房中,不服气地也想跟着进去。
云容看着他同表哥相同的脸庞心里就一阵发憷,好不容易将人劝去了隔壁的房间,酆郸已经迅速地脱了外衫钻进了被褥之中。
待她看去,漂亮少年静静地望着她,一双眼又黑又亮。
像云容从前在家养着的一条小狗,每次想要抱抱就会用着这样的眼神望着她,小尾巴甩个不停。
“你也要睡觉?”云容挑眉问。
酆郸还不会撒谎,在云容的教学里他是个十足的乖孩子,足够聪慧,教一遍就会,此刻听了云容的话,他脸上的表情稍稍变化着,微蹙着眉头,犹豫地摇头。
“我想睡。”他这样解释着,声音没什么起伏,但云容沉默地朝他看去时,他似乎察觉到女子并不想让他这样做的情绪,又从床上坐了起来,慢慢挪到了床沿准备下床。
这让云容觉得自己在欺负一个小孩子。
她叹了口气:“那睡吧。”
正在捡地上衣服的少年赤着脚看了过来,怔了没半秒,迅速地钻进了被子,云容喊住了他,指了指他的脚。
他身为鬼物,其实并不会沾上什么灰尘,当他僵硬地将脚伸了出来,试图用自己的衣服擦拭脚底时,云容已经将打湿的布巾贴在他的脚下了。
热气贴在他冰冷的脚上,少年瞳孔一缩,本能让他想要缩回脚,但余光接触到云容的侧脸时,他却迅速地止住了动作,放松下绷紧的背脊,任由她仔细擦拭了一遍的时间里,他也在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她。
照他近日的学习里,他们的关系并非主仆,而在此之外,甘愿替男子擦脚的除了妻子,就是母亲。
那……
酆郸像是陷入了一个谜团之中,她是将自己当孩子一般看待吗?又或者是丈夫?
鬼物的学习能力远超云容的想象,她并不知道酆郸在夜里无事的时候翻看客栈里的书籍,除了认字的书,还在某人的床底下翻到了一些含有艳丽色彩的小说,甚至还有闺房秘术之类的图画书。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酆郸已经将成人以后的事情了解得很是透彻。
她抬起头的时候,少年毫不避讳地直视过来,他的肤色接近白玉,面庞隽丽,面部线条极为流畅紧-致,一丝赘肉也无,唇不点而红,一双眼睛极黑,望向她时烛火都在眼中跃动,像极了勾人魂魄的妖。
酆郸对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还没有太大的概念,当他试探地拉住她手指尖,同时又审视着云容脸上的神色,试图得到自己可以接近的临界点。
云容任由他拉着,但她还有事情要忙,将手抽-出之后拍拍他的脑袋,安抚般让他先睡。
虽然少年乖乖钻进去躺着了,露出来的一双眼却敏锐地跟着她的动作移动,像是匍匐在草丛里的野兽在盯紧自己看中的猎物,一分一秒都不愿意挪开视线。
——容易被其他鬼抢走的。
在换衣裳的云容并没有察觉到身后少年的动静,她放下头发走向木床,床上的少年已经乖顺地缩成一团,闭上了眼。在她看来,现在的酆郸不过是个半大的少年,同她之后遇到的酆郸截然不同。
他什么都还不懂。
秉着这样的想法,云容躺在靠外的位置闭上了眼。接下来似乎还有好多事情等着她去做。
夜深,身旁的呼吸声变得绵长,装睡的少年才缓缓睁了眼。
话本上,喜欢侠客的富家小姐会在宴席上同他眉目传情,也会偷偷地在桌上拉住男子粗大的手指来表达自己的喜爱,酆郸抬起手摊开自己的手掌,他的手指是纤细修长的,没有厚厚的茧,也没有炽热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