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不能赶病患。”
谁说的?好吧,就算他想把医院当旅馆住,那也要有点本钱才行啊。“医生说你可以出院,就表示你是OK的,是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我叫你出去,就没人敢留你。
“还有啊,因为你是『没有身分证』的,当然也没有健保劳保什么的,所有的保证金及医疗花费、开刀费都是由本人先支出,到目前为止大概三十几万吧。”哼,要不是为了“那个目的”,她才不当凯子白白花这一大笔钱。
男人的拳头握得紧紧的。“目前我没钱,可我会想办法。”
有骨气!“出了院之后,你打算去哪?”
“总有可以去的地方。”
“是啊,游民论调,反正到处可以为家,火车站可以睡、公园也可以窝、河堤公园气氛也不错,可是游民赚不了什么钱,不要忘了,你现在负、债、累、累!”
“当临时工也可以。”
“你的体格是可以,不过你有没有想过,你力气大,可吃得也多,你确定你赚得够你吃?”这家伙的食量真的很惊人,他一餐的食量几乎是一般病人三餐的量。
医院伙食费是一个星期清一次,当她第一次看到三倍的伙食费时,还以为是弄错了,一度还疑心病重的怀疑这个吃白饭的是不是恶搞她,请其它病患吃饭,直到她亲眼目睹他的好食欲,在吃完他“超豪华”大餐后,还有些意犹未尽的、很“含蓄”的偷瞄了眼一旁病人吃剩的饭菜,她才惊觉,这男人食量好可怕啊!
“在外面,我可以少吃点。”
他的意思是在医院吃她的,他可以痛快的吃,是不?“可临时工也不会用没身分证的人,倒霉的话,你还可能遇到恶雇主,卖命了半天还领不到钱,你找他理论,他还报警抓你,更倒霉一点,还可能被当成偷渡客,逮进收容所静待遣返,这一遣就不知道遣返到哪里了喔!”
“我……”他是偷渡客
“虽然你很讨厌我,我也从不隐瞒对你的不喜欢,但撇开个人恩怨,我还是不能见死不救,我介绍你去一个地方吧。”感动吧,感动吧!
“你……不像那么好心的人。”
等了半天却等到了这句话,真气人!他惹人厌的本事真的没有在分失忆前失忆后的啦!唐海泱没好气的说:“不好心就不会救你了,不好心就不会让你一顿吃三人份。”
他以为是谁在他没呼吸心跳时替他做了二十几分钟的CPR?如果当时没做心肺复苏术,他是撑不到救护车来的。
他僵着脸,好一会才问:“你要介绍我去哪里?”这唐庸医……可以信任吗?
“跟我走就知道了。”
“我不会被卖了吧?”他狐疑的开口。
“噗~哈哈哈……”
明天就要出院了,他实在分不清自己心里到底开不开心,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听隔壁床的阿旺伯传来阵阵的打呼声,他又好气又好笑。
“阿旺伯?阿旺伯你睡着了吗?”一个房间睡两个人,常常得互相配合对方的作息,而他,就是配合的那个人。
阿旺伯会打鼾,他得配合着比他早睡,又例如阿旺伯睡觉一定不关门,他说担心阿花找不到他,但根据阿旺伯的女儿们说,阿旺嫂早走了十多年了……
如果阿旺嫂真的来……嗯,请记得不用特地来跟他打招呼,他不想认识阿飘啊。
他转向阿旺伯的方向,背对着门,没注意到门口站了个身影。
他心情复杂,像是要整理思绪般的开口,“阿旺伯,你知道吗?你以往总吵得我无法成眠的鼾声,今夜却格外的让我感到温馨,明天我出了院之后,以后要再见你的机会就不多了吧?以后我们再见面,你还会认得我吗?但不管怎么样,我还是会记得你,就算你记不得我也没关系。”
住院这些天,他当然知道阿旺伯是阿兹海默症病患,病况十分严重,有时他叫他,阿旺伯还认不得他这相处了好一段时间的“床伴”呢。
叹了口气,他接着说:“阿旺伯,有一件事跟你提过了,我提了三次,每一次你都坚持我没说,这回说了就是第四次了,不要忘了。”
门口的纤细身影被他这有些不耐又很无奈的语气逗笑了。
“喂,虽然我丧失记忆,可是你不要和你的阿海医生一样叫我『吃白饭的』 啦!我出了院之后会努力赚钱,绝不叫那女人小看了。”
站在门口的唐海泱一扬眉,脸上有着不以为然的笑意。
“还有,阿旺伯,其实……我很羡慕你的。”他顿了顿,手抚上自己已慢慢愈合的伤口。“是因为以往的我很少羡慕人吗?发现要对别人说『羡慕』很难说出口。”
他笑了,“阿旺伯,我很羡慕你,虽然你不见得记得你的女儿,可起码她们记得你,不但记得,每天再忙都会抽空来陪你,就算你只有偶尔会想起她们,她们也会就这样满足的流下高兴的眼泪。可是我呢?我不见了,会不会有人会难过?
“我忘了自己是谁,家人似乎也忘了我,我失踪了那么久,却没人找我,会不会我是个罪大恶极的人,所以连家人都巴不得我消失,还是我其实是个孤儿,根本就没什么亲人?”
唐海泱听他这么说,心情忽然沉了下来。
“你知道吗?你虽然会忘记东忘记西的,可你还保有很多记忆,你记得你的阿花是个大美女,你记得你以前念国小时成绩好,日本籍的老师很疼你,你还记得你的欧多桑、欧卡桑因为你去偷了芒果,罚你去扫了一个礼拜的街道,你担心门关上了,你的阿花会找不到你……”
“你还有很多有趣的、开心的、伤心的回忆,你有担心的事、有渴望的事,可是我……我什么都没有。”
看着他的背影,听着他的话语,唐海泱有一种脆弱、伤感的感觉,眼前这个男人并不是她印象中那个神气骄傲、不可一世的可恶男人,他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