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是他,就连在场包括其父王吉在内的王家人,也有皆流露出惊异之色。
昔日的旧友,端王世子周旭,李远怀兄弟,以及上官衷,除了上官衷略微来迟,其余人早早便等在这里,若不是圣上亲点他们陪驾,只怕早就冲到了城门口去了。
早年天真烂漫少年时代虽然过去,总有些美好的情怀残留在彼此的心中,那个在他们面前纯美可人的珍儿妹妹,那个温柔体贴的娇俏女子,不止是一个曾经让他们爱慕过的少女,更无异于是年少时的一个梦。
只是没有想过,梦还是梦,梦中的人却已是印象里不曾具有的姿态。
她身着大域服饰,不似大政服饰广袍大袖的轻盈飘逸,上衣紧致,袖口和腰间收拢并镶嵌彩石点缀,显得身形尤为纤细妖娆,别有一番异域风姿。
身上那一袭碧蓝色云锦散花袍裙上则用蚕丝一般细致的金银丝线绣成蝶戏花间图,花瓣儿似得裙摆被左右裁开,缝隙里衬着浅白色花素绫,似是一朵冷艳的蓝白蝴蝶花。而她,则是这朵花中最绝丽的所在——只见她星辰般璀璨的眼眸透着厌倦凡尘却又傲然于世的妩媚,美丽的容颜却因右侧的脸上那一枚诡异的蓝白色凤尾蝶图案而显得妖异魅惑。
蝴蝶细小的身子立在她的下耳处,两扇振翅欲飞的蝶翼却叠错着覆盖了她右侧大半个脸庞,之下长长的凤尾迤俪旖旎的一直蜿蜒勾勒到她的白玉般的颈项上。
她立在当场,在那微微眯起的眼角之上,流露着一种不经意的慵懒,朱唇轻抿,似笑非笑,且妖且艳,张扬的妖冶,让人看得目不转睛却又心惊肉跳。
数年前一舞,如月中仙子,引人遐思无法忘却,而今再见,那仙子似乎已经坠入妖道,成了魅惑人心的妖仙。
铁尔罕站在旁边,也被这奇景震惊到了,回想起来尚在驿馆,等了她许久便是在做这个。
这个凤尾蝶的确覆盖住了她脸上的伤处,而且更添美艳如妖如魔,可是如果她当真是这么在乎容貌的女子,当初又何必自毁容颜呢?
如果她在乎的并不是容貌,那么她如今为什么要这样艳惊全场呢?
铁尔罕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目光的尽头,周熙逸坐于宝座之上,因为惊艳讶异,而前倾着身子,眼神在她身上流连,而后居然变得迷茫复杂了起来。
——我不会摇尾乞怜,这美貌乃是仇火恨焰烧铸出,且看清楚,我王珍无坚不摧!
她与龙椅上的人眼神交接,盈盈一拜,朱唇轻启,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周熙逸半天才回过神来,才发觉刚刚失态了,掩饰性的笑道:“喊错了,应该是皇兄才是。”
周熙逸生不出这么大的女儿,因此封为公主,是收了她做义妹。
说完,他居然从宝座上下来,食指指尖轻轻触了触她的袖口处,虚扶一把,叹息而道:“皇妹平身,若非当年为了为兄,何尝会尽受这番苦楚,为兄一定好好补偿你。”
周熙逸与王珍两两相忘,便在这时——
“大域汗王铁尔罕见过大政皇帝陛下。”铁尔罕突然道。
大政已经拒绝了让大域称臣,那么铁尔罕依然是另一个国家的君主,只是以公主夫婿的身份出现,到底是弱了一筹,但他依旧神态倨傲,不卑不亢,立身拱手,虽然不伦不类却也不算有失身份。
周熙逸这时才想起有这么个人还在,忙笑着微微拱手,算是还了个礼,道:“汗王一路辛苦。”
这两人那边寒暄,王珍却环顾四周,首先现入眼里的,便是其父王吉。
身着一品朝服的王吉一直注视着女儿,神情惊诧中还微微有些希冀的模样,他官帽之下,两鬓泛白,可见这些年也是操心不少,王珍见他这副模样,心里微动,正待过去与他相认,却又见王吉身边有一人拉了拉他的袖子,于是王吉望了王珍一眼,苦笑着摇了摇头,收敛住了之前的神色。
拉王吉袖子的,乃是她的大堂兄王浩,当年周熙逸带王氏姐妹赴臻南之事,让他在那次遇袭中几乎断了左臂,如今这左臂虽然接上去了却是经脉受损无法复原,以致徒有其形,却再也使不上劲儿,幸而他不是左撇子,虽然有些难处,但也不是太残废。
王浩那动作,王珍看在眼里,心里暗自一叹,恐怕今后与王家是彻底无缘了。
她也是明白人,自然是明白这王家如今是烈火烹油,有盛极而衰之势,而自己虽然是王家所出,到底也是异域贵妃,以王家人一贯的小心谨慎,定会顾忌个“勾结番邦”之名,那周熙逸可是盘算王家很久了。
无论王家人私底下是怎么想,明面上却不会过多的表现出亲情来。便是为这一点点迟疑,一点点顾忌,王珍是彻底对他们死了那份心。
虽然如此,她还是一步步走近王吉,微微下拜,轻道:“……爹,女儿回来了。”
她还不想担这个背宗弃祖的不孝之名,只是这心里,早就平淡至极了。
“微臣不敢,公主请起。”王吉忙道,先鞠躬还礼,然后伸手去欲扶她起来。
只是在王吉这手还没碰到她,她就已经自己起来了,妩媚一笑,侧过身去给大伯王遇行礼,王遇也是连道不敢,侧身躲开,只受了半礼,还急急的躬身还礼。
王家的三个堂兄也在旁边,自然不敢让王珍向他们问礼,一个个站出来跪于王珍跟前,向她行礼。
这便是礼法,国礼大于家礼,因而王吉王遇不敢受她的礼,他们是位居一二品的重臣,可以免去对她的跪拜之礼,可是这三个堂兄却不能不跪了。
王珍好半天才让他们起来,王浩看着堂妹笑颜诡丽,心里却知她是记恨起了自己方才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