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白念愣了一下,白家是舶商,又正值西梁倡行航海商贸的良机,她的爹爹白行水是海舶纲首,致力于远洋航行,采买收罗了好些稀有物件儿,这些物件儿经市舶司抽解、博买,余下商物皆在民间自主流通。
&esp;&esp;白行水常年采卖舶来品,舶来品稀罕,惯能以高价出售,如此一来,他每岁虽走几趟海运,赚得的银钱却能花上好几载。
&esp;&esp;除却航运外,多得银钱并未闲置,反而置办了好几处庄子,庄子盈利所获的银钱优厚,如此相加,白家的家境确然殷实。
&esp;&esp;白念眨了眨眼,精巧的脸上陷下两个甜甜的梨涡:“就还行啦。”
&esp;&esp;沈语安惯是受不住她甜糯糯的笑意,冷哼一声后到底还是替她瞒下了赎买男倌的事。
&esp;&esp;二人沿着七弯街,回了各自的府邸。白家府邸占地颇广,因白行水常年奔走在外,故而偌大的府邸并未如世家大族那般热闹紧簇。
&esp;&esp;回到白府,白念依照惯例向柳氏问安。
&esp;&esp;柳氏坐于绣花矮凳上,轻抿了口茶水,举手投足间都刻意照着世家贵族的礼节行事。见白念进屋,她端茶的手一顿,面上虽有不悦,很快便随着茶盏藏匿于宽大的衣袖之下。
&esp;&esp;白念察觉到柳氏神情不欢,她提着裙摆绕至她的身后,一双柔荑似的手不轻不重地捏着她的肩头:“阿娘,我回来了。”
&esp;&esp;柳氏搁置下茶盏,并未多说甚么。
&esp;&esp;白念垂了垂眸子,心里划过一丝落寞。白家唯有她一个孩子,阖府上下自是巴结着讨好她。白行水常年在外,回永宁时,没少给她捎稀奇的物件儿,二人虽极少碰面,白念却能清清楚楚地感知阿爹对她的疼爱。
&esp;&esp;唯有她的阿娘柳氏,平日里待她尚且不错,便是犯了事也不会过多苛责,可不知怎地,二人分明是浓于水的血缘亲脉,白念总觉得柳氏与她稍显生疏。
&esp;&esp;“阿娘可是怨我回来晚了?”
&esp;&esp;柳氏转过身子,一手覆在白念的腕上,她沉默了半晌,最终开口道:“往后不要四处乱跑,若教临街的人瞧去,难免多嘴。”
&esp;&esp;白念有些不明所以,怎好端端地扯到临街各家人头上?她心虚地抿了抿嘴,还以为柳氏发觉自己去了庆春院,这才多说了几句。
&esp;&esp;她正要开口解释,柳氏却先她一步提醒道:“白日里有媒妁前来说亲,你也恰巧到了婚嫁的年纪,这几日我且相看着,若有好的,便定下吧。”
&esp;&esp;赎人侍从一多,逛起花楼来难免束手束……
&esp;&esp;柳氏说话时,端得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媒妁说亲之事被她一句话轻飘飘地揭过,这等漫不经心的语气,仿佛将来要婚嫁的不是她肚腹亲生的姑娘一般。
&esp;&esp;白念垂下眸子,眼神落在柳氏那双堆着细纹的手上。且不说‘说亲’一事来得猝不及防,丝毫未同她商议,便是柳氏那淡然置之的处事态度,她瞧了,心里难免有些不快意。
&esp;&esp;“阿娘便那么着急将我嫁出去吗?”
&esp;&esp;柳氏平日里与她稍显疏远,唯有白行水在府里时,才会在桌面上同她说几句体己的话。白念自幼乖顺,不生惹是非,她这等软乎乎的好脾性,便是邻里街坊瞧见也打心眼儿里欢喜。
&esp;&esp;唯有柳氏,待她虽不错,二人的关系却仍不太亲近。
&esp;&esp;许是柳氏察觉到白念的情绪,细长的丹凤眼一转,面上即刻扯出一个惺惺作态的笑意:“阿娘自是舍不得念念,只是挑选夫婿需得趁早,七弯街才气出挑的唯有那么几个,我们念念寻得个好人家,阿娘才能放下心来。”
&esp;&esp;她这话说得委婉细腻,字里字外皆是一个母亲爱子则计深远的关切。
&esp;&esp;“念念没这心思,还想多陪陪阿爹阿娘呢。”
&esp;&esp;柳氏的脸沉了下来,然而只那么一瞬,她复又带笑,没有呵斥反驳,反倒顺着白念的话点头道:“好好好,听念念的。”
&esp;&esp;白念抿了抿嘴,柳氏的话并无不妥,可落入她耳里,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
&esp;&esp;她站立半晌没有回话,屋内静了一瞬,二人皆不知该如何开口。最后还是柳氏拍着她的手背,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念念出门一日,想来也是累着了。这儿自有底下的人伺候,你且回屋歇息,过俩时辰便可用膳。”
&esp;&esp;瞧着院内斑驳的树影移了位,即知时辰不早。庆春院赎买的男倌一事事项繁琐,她头一回经手此事,生怕出甚么岔子,思及此,白念也未多留,福身请辞后,回了自己的院子。
&esp;&esp;扶安院内,一片喧哗。因白念今日外出,特许院内的侍婢闲散懈怠一日,她回府时,侍婢们正围簇在一块儿说着小话。
&esp;&esp;流音眼尖,打小伺候在白念身侧。一抹鹅黄色衣裙划入院里时,她从便拨开人堆,遣散院内的围簇的侍婢后,打了一盆清净的水,紧着跟白念进了屋子。
&esp;&esp;“小姐回来了。”流音端着黄色的铜盆,盆檐处搭着一块干净的布帕,明晃晃的水面映出白念娇俏的小脸,她挥袖净手时,忽有一股陌生的香气在屋内飘散。
&esp;&esp;流音嗅了半晌,一边替她梳理发尾,一边问道:“小姐今日去了何处,怎么衣上好似沾了其他的香料?”
&esp;&esp;白念熏衣时,惯爱用松韵阁的香料,底下伺候的人知晓她的习惯,是以置备香料时,从不敢轻易更换。只她今日衣裳上的香气,混杂了其他几种,是流音伺候了十几载,从未闻过的。
&esp;&esp;白念捋着发尾转过身子,毫不避讳地回她道:“我同语安去了趟庆春院。”
&esp;&esp;流音自幼跟在她身后,是除了她阿爹阿娘外,同她最亲近的。二人虽是主仆关系,却碍于年纪相仿,情谊深厚,素来没甚隔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