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对面林子里的是……”卫长风虽然是被卫青连扶带拉的一路奔走,身上脸上也不知道被多少细小的树枝刮过,打得素来养尊处优的卫长风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痛,却掩盖不了他面上喜色,“是‘碧梧’么?”
“若是‘碧梧’到了,咱们还用得着这样跑?”卫长嬴的语气里没有半分波澜,冷静得出奇,“那是江伯,在第一波箭雨下来时,他踹翻了马车,用没有门窗的车底为我挡住了一轮羽箭。方才趁乱告诉我,他要先去将林中弓箭手解决,否则今日咱们没有一个人能够逃出生天!现在看来,江伯应是趁着那些黑衣人出来后,将弓箭手尽数找到斩杀了!”
闻说杀了对方所有的弓箭手、还用对方的弓箭阴了冲到官道上的黑衣人一把的却只有江铮一人,卫长风先前的喜悦顿时被浇灭,下意识的问:“那江伯呢?”
“不知道,他让我们先走。”卫长嬴的声音很平静,却也很冷,大异平常。卫青与她接触不多,又钦佩她今日的冷静,倒没发现什么,卫长风却觉得有些不祥,他茫然的想:大姐这会怎么这样古怪?
只是如今尚未脱离险境,即使卫长风担心着姐姐,也无暇多说,只能跟着卫青,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林中全力奔跑。
他和绿衣、绿墀都只是常人,绿衣和绿墀还是女子,带着他们三个,不但速度快不起来,奔跑时发出的嘈杂声,将远近鸟雀都惊了起来,更不要说留意身后有无追兵了——即使有,只要追兵不是大声呼喝,被身边沉重的脚步声所扰,也不可能发现。
是以众人都不知道黑衣人是不是追了上来,更不敢停留,只能竭力的跑!
如此在林中足足全力奔跑了一刻,无论卫长风还是卫青都感到了疲惫,正无可奈何的降下速度,却见前方不远处冒出一个灰色人影!一行人都是大惊失色,卫青几乎就要一刀砍过去——亏得卫长嬴眼尖,对来人又熟悉,惊喜的叫道:“江伯!”
是江铮。
这老侍卫不愧是世代走镖、连卫家总管都觊觎他一身祖传武艺与代代积累下来的江湖经验,着意把他招揽进卫家——在猝然遇袭的情况下,他不但第一个反应过来,并且就近踹翻马车,以保护车内的卫长嬴免受流矢所伤,而且从己方到敌方都没能想到,那短短的几波箭雨,他居然已经潜入林内!
不但如此,江铮还在卫长嬴与卫青抵抗贼人的短暂辰光里,摸清楚了所有弓箭手的藏身之处,并在不惊动林外贼人的情况下,将之全部击杀!
而且……这才一刻功夫,江铮就脱身过了官道,到了这边林子,找到他们不说,甚至还走在了他们前头!
这样经验丰富实力高强的侍卫,见到他衣袍虽然不能说整洁如新、却也整齐得紧,连卫长风都有一种看到主心骨的感觉,忙不迭的上前问:“江伯,那些人……”
他的话被江铮飞快的打断,江铮皱着浓眉,沉声道:“属下不是让大小姐在属下得手之后、以弓箭吸引了贼人注意,趁着机会赶紧退入林内、走得越远越好吗?属下在这林中自有手段追上大小姐、同时也是为大小姐善后、掩藏行迹……大小姐为何不听属下之言,还要在此停留等候?”
这话说得众人心头都是一凉,卫长嬴也呆了呆,下意识的道:“我们……我们足足跑了一刻啊!江伯难道不是走到了咱们前头来了?”
“什么?”江铮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变了脸色道,“许是大小姐不认得路,这林中树木茂密,大小姐却是兜了个圈子!”
“……”此刻众人的心情真不知道说什么好,卫长嬴无心懊恼,急问:“此地距离官道……”
江铮嘿然上前,一把抓过卫长风,此刻也顾不得什么主仆上下了,一把将卫长风负于背上,道:“不过一箭之地……不可停留,快走快走!”
有了江铮指路,众人自然不会再犯在林中兜圈子回原地……甚至险些一头再次冲回官道上为贼人发现的错误。
卫长风有江铮背着,绿衣和绿墀却不可能让卫青或卫长嬴背着她们。然而林中茂密,即使江铮也走不快,绿衣和绿墀明白此刻局势危急,之前卫长嬴拉着卫长风躲进林中时还记得先把她们踹进来,就已经非常念着主仆情份了,此刻断然不可能因为她们耽误了进程——一旦被抛下,叫那些贼人拿住,只听他们方才连卫长嬴都敢当面调戏,又何况她们这两个使女?
在恐惧之下,两名使女提着裙裾,一路紧赶慢赶,竟是堪堪跟上!
江铮走到林中一株格外高大的古树下,将卫长风放了下来,伏地听声片刻,暗松了口气,道:“他们暂时没有追上来,我等可以休憩片刻。”
这话一说出来,包括卫长嬴在内都是脚下一软——这种茂密的深林里,行进是非常困难的,尤其还是在被追杀之中,一直悬着一颗心,对精力与体力的损耗极大。
到这时候,众人又觉得腹中空空,又饥又渴,只是四顾并无水塘,也无野果,现在抓紧时间休憩都来不及,更不要说走远去找吃食了,运气不好遇见贼人,哭都来不及。
因此都是默不作声的调息着,尽量恢复体力。
卫长风先被卫青拉着,后来江铮索性背着他,倒是体力无损。这会他被放了下来,最关心的当然还是自己姐姐,却见卫长嬴神情平静依旧,脸色却苍白的吓人,被这脸色映衬,她眸子亮得出奇。
即使在这葳蕤茂密所以昏暗的林下,那双眸子也是灿若星辰——按说急奔之后,即使平常脸色苍白之人也该双颊生晕甚至通红才对,怎的卫长嬴脸色还是这样惨白?这样的异常让卫长风心头一沉,忍不住问:“大姐,你没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