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起了一点风浪,打断了胧月的沉思,日光照耀下,放眼望去,茫茫的沧海上波光粼粼,照的深黑色的海水都有些耀眼,胧月念动口诀,施法将仙船靠在了岸边,这一路走来,脑子都是浑浑噩噩的,直到双脚踩在了泥土上,她才确定自己是真的回到人间了,回忆在深海之渊的那些情景,仿佛是一场梦一样,终于回到了现实。
胧月虽然有伤在身,但也没敢耽搁行程,运功护住了自己的心脉,直接朝宓山的方向飞去。
胧月在上清观绕了好半天,终于找到了躺在地上打盹的老道士,见四周无人,她小心翼翼的唤了声:“前辈。”
老道士故作一副睡不醒的样子,纵然他心里也没指望胧月真的将许仙草带回来,然而还是眯着眼淡淡瞄了她一眼,“嗯。”
胧月小心翼翼的将辛苦得来的许仙草放到了他身旁,“帮我把这个交给师尊。”
许仙草乃不可遇更不可求之物,就算是仙人也未必有本事真的将它取到手,凡事讲究机缘,否则玄微也不会想不出这办法,老道士心里自然明白,这颗许仙草是她情愿豁出性命,千辛万苦所求来的,然而看到她触目惊心的伤口,他心里也清楚,胧月不愿意让玄微知道她受伤了,如此赤子之心,偏偏老道士连看都不看一眼,装出一副视若无睹的样子,慵懒道:“放那吧,有空我会去给他的。”
见他答应这件事,胧月神色这才松了口气,只是他的懒惰,胧月也是亲眼目睹过的,犹豫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开口嘱咐了句:“如此,胧月多谢前辈……只是师尊仙体抱恙,还望前辈不要耽搁。”
老道士翻了个身,有意无意的与许仙草保持了点距离,生怕把这颗仙草压坏了,白费了她一片真心,但嘴上仍旧装出一副不耐烦的语气,“行了,行了,也不嫌嘴干……有空山人也向扶摇掌门讨教一二,怎么你们师尊一天也说不出一个字,怎么教出来的徒弟一个比一个啰嗦。”
这老道士向来脾气古怪,不过老道士的为人她信得过,说得出一定会做得到的,胧月还以为自己打扰到了他休息,惹他心情不好,低头道:“那……晚辈告辞。”
“赶紧走吧,赶紧走吧,一天到晚正事不干,就知道闯祸,做你师尊也真够累的……成天东奔西跑的收拾残局不说……连喝口水都不能省心……诶?我看玄微上辈子也没造孽啊,怎么就摊上她这么一个宝贝徒弟?”
胧月走的很快,老道士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含含糊糊的说了一大堆,她也没有听清楚,因为她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别处,只见她小心翼翼的躲着上清弟子,免得被他们看到又要闲言闲语,一路走出上清观,好不辛苦。
胧月前脚踏出宓山,老道士后脚就进了玄天阁,将许仙草往桌子上一放,“你那宝贝徒弟弄来的。”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玄微已经了明一切。
胧月脖颈上带着掐痕走在山道上,甚至都不敢扭头,生怕一个不当心,这个脖子就断了,可偏偏体内又受到了极为惨重的内伤,一路都是晃晃悠悠的离开了宓山。
玄微是在宓山脚现她身影的,想来这也是他成仙以来,第一次下山,迅隐去了周身的仙气,幻化出人间男子的模样,只见他剑眉入鬓,英俊非凡,但眉宇间仍旧有一种凛然之气,让人心生敬畏。
胧月听到脚步声,猛然间抬头,乍眼看到前面的白衣男子,下意识的想到了玄微,险些给他跪下,不过看到那如墨黑,又活生生的克制住了。
胧月是玄微一手抚养长大的,自然也十分了解玄微的脾性,想起师尊几百年里从未下山,以他的淡漠心性,除非人间天崩地裂,海枯石烂外,大抵也不会突然破例,否则师尊岂不是神智出问题了?更何况眼前之人并无仙气,尤其是那人身上没有剑,她更加肯定,此人应该不会是师尊。
但玄微降临人间,却有种君临天下的气势,与生俱来的谪仙气息,压抑的胧月喘不过气,即使知道他是凡人,心里仍旧是止不住的颤,与他走在山道上,不觉将头越埋越低,恨不得将整个头都缩进衣服里,心想,这人分明是一个凡人,可他的言行举止却和师尊一般无二,看得她心里不由一紧,甚至连口气都不敢多喘一下。
然而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这下山的路途中,只有他们二人并肩而行,前面茫茫一片,并无半分人影,想起还有一大段路要走,胧月不由为自己捏了一把汗,这样走下去好不辛苦,自己好歹也是上清弟子,怎么连个凡人都要这样畏惧?
玄微那张百年不变的冰脸淡淡朝左侧瞥了她一眼,见胧月晃晃悠悠的走在山道上,虽有心去扶她一把,然而每当他靠近一步,这个徒弟就往一旁移动两步,看到她颤抖的身子,仿佛在山下见到自己后浑身就止不住的哆嗦,倘若自己在这时忽然走到她身旁,只怕她逼急了连悬崖都敢跳下去,故而没有做声。
许久,玄微实在看不下去,忍不住开口道:“姑娘可是受了重伤?”
忽然耳旁传来那种冰凉彻骨的声音,与师尊的语气极为相似,吓得胧月一个机灵,挺直了身子,对着他直摇头,“没有,没有。”
玄微知晓,胧月天性善良,不愿再让自己为她的伤势操心,宁愿一人独自下山,也不说出自己深受重伤一事,如此纯善心性,作为她的师尊又怎忍心让她一人下山除妖,三重天后,连淸玄眼下都在闭关疗伤,三界之内恐怕再也找不出可以照料胧月之人,纵是他不愿再沾染红尘,也不得不幻化出人间男子的模样,护送她下山。
玄微见胧月赶路有些吃力,面不改色的走到她身旁,趁她摔倒之际,扶直了她的身子,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胧月一跳,男女授受不亲,殊不知此人已经将她全身上上下下早就看全了,“你……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