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安(高太尉府闲汉):
要想在狼窝里混,得先把自己变成狼
你就是个吃肉不吐骨头的恶狼。这些年你在狼窝里没白混,还真成了精了!
一、我的故事先从“闲汉”讲起
我叫富安,绰号“干鸟头”,是高太尉府的一名“闲汉”。说到“闲汉”,可能有些人认为就是那些整天吃饱饭闲着没事干,东街晃过来,西街晃过去,懒懒散散,无所事事的人。我要说:你的这种猜测完全错误!“闲汉”也是一种职业,是陪官僚富豪及其子弟们吃喝玩乐,下棋打牌,帮腔跑腿,调拨是非,起哄打架的人,俗称“狗腿子”。
说起来话长,“闲汉”这个职业历史悠久,源远流长,至少可以追溯到春秋战国时期。那时养士之风盛行,一些家里有钱,又在社会上有身份地位的人,沽名钓誉,花钱养活一些闲汉,擎鹰牵犬,鞍前马后,呼拥跟随,以显示自己的高贵和与人不同!当时最为著名的有“战国四君”: 齐国的孟尝君,魏国的春申君,楚国的信陵君,赵国的平原君。其中信陵君“围魏救赵”和孟尝君“鸡鸣狗盗”的故事,已经千古流传,人人皆知,耳熟能详。
高衙内是个标准的官宦纨绔子弟,不学无术,素质极差。他和上面讲的“战国四君”根本没法相比,每天就知道放鹰捉兔子,赌博斗蛐蛐,喝酒玩女人,装酷耍威风!自古以来,胡搞乱弄的人,一个人是玩不出兴致来的,他需要有一帮起哄帮腔,狼狈为奸的狗腿子。我就是个以“闲汉”为职业,整天跟在高衙内身后,为虎作伥的狗腿子。
二、谈谈我的出身
我做这个“闲汉”职业,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父亲是东京城里的一个小商贩,整天挑一副货郎挑子,在岳庙前摆小摊吹糖人,兼卖些芝麻糖、炒花生之类的小熟食。吹糖人就是把红薯渣、谷糠等熬制的糖稀,放在铁锅里加热至粘糊状,然后趁热团在手里,再用嘴噙一根吹管扎进热糖稀中,边吹边用手捏吧,做成龙凤或小鸡小狗小兔小鼠之类的动物;有时也做一些关公、悟空、仕女等人物。待糖稀冷却后,那些人或动物即固定成型,惟妙惟肖,栩栩如生,是既能让小孩们把玩欣赏,又食之甜美如饴的儿童食品。但这种小生意,一年到头挣不了几文铜钱,只能勉强糊口,最多只是不至于把人饿死罢了。
由于家里贫穷,没钱供我读书,父亲便想让我学吹糖人,和他一起做小生意。但我受不了制作糖人时,热糖稀烫手的疼痛,说什么也不愿学。父亲一怒之下,就脱下鞋子追着我打,我撒开脚丫子就跑,一直跑得看不见父亲追赶地身影。我怕父亲再次打我,也怕父亲再逼我吹糖人,就四处流浪,不敢回家,和东京街头的一些泼皮混混为伍。坑蒙拐骗偷,什么都学;吃喝嫖赌抽,什么都干。
三、我傍上了高衙内
有一年的末夏,我正在街头闲逛,远远看见一个穿着很阔绰的公子哥儿带着一群手拿粘杆的闲汉,正在街头的杨柳树下套秋蝉。“粘杆”是一种专门用来捕蝉捉蜻蜒的工具。那时,东京城的街道两旁生长着高大的树木,每逢盛夏初秋,繁茂枝叶中有众多鸣蝉吟唱,此起彼伏,很是动听。一些无所事事的富家公子们,就以捕蝉为戏,带领庄客或混混操杆捕蝉。我看见那伙儿人很专注很投入,但套秋蝉的技术却算不上高明,一会儿功夫,就惊跑了好几只秋蝉。
我见状就走上去说:哥儿们,让我帮你们捉秋蝉吧!立刻就有一个闲汉嚷道:滚一边去,傻儿吧唧的小叫花,衙内爷爷是你能巴结上的主儿?寻着挨抽不是!那衙内乜斜着眼睛看了我一眼说:把粘杆给他,让他把枝头那个秋蝉套下来!我抬头一看,眼前的这棵杨柳树,树干足有一搂多粗,枝叶繁茂,蓬勃向上。一只秋蝉正悠闲地落在离地三丈多高的枝桠上,得意地吟唱着秋曲;而我手中的粘杆也就一丈来高,根本够不着高高在上的秋蝉。众闲汉嚷道:快套!快套!你小子充什么好汉,今儿个要是不把这只秋蝉捉住,看衙内爷爷不活扒了你的皮!我笑一笑,把粘杆递给身旁的一个闲汉说:用不着它,看我赤手空拳上树捉它!高衙内冷笑着说:你今儿个要是捉住了秋蝉,往后就跟着爷混;要是捉不住,就死定了!我点点头,施展浑身解数,搂住树干,像只壁虎一般,轻盈地向上爬去,没费什么劲儿,就窜上枝头,捉住了那只秋蝉。当我把捉到地秋蝉小心翼翼,恭恭敬敬地递给高衙内时,他赞赏地说:不错不错,有两把刷子,今后跟着爷混吧!
就这样,我成了太尉府的一名闲汉,象只追腥逐臭地苍蝇一般,整天黏在高衙内左右。说实话,刚上来我得感觉不错:在太尉府里,吃喝不愁,穿着不愁,又没有什么具体的事儿做。每天最大的任务就是把高衙内哄得高兴了!但时间一长,我就发觉自己的条件先天不足:要文化没文化,口不能说,手不能写;要武功没武功,脚不能踢,腿不能叉。虽然自己会几下爬树捉秋蝉的本事,但经常派不上用场;高衙内自那日录用我当“闲汉”后,好像也把那件事儿忘到了脑后,对我连正眼也不瞧一眼;就像根本就没有我这个人一样。我就请教一位资深的闲汉,怎样才能讨得衙内欢心,得到衙内重视?那位资深闲汉意味深长地说:你要想在豺狼窝里混,那你就要先把自己变成恶狼!
四、为讨好高衙内,我把自己变成了恶狼
于是,我便挖空心思想计谋,再次讨取高衙内的垂青。有一天,我们一帮闲汉陪衙内到东京的“红灯区”里寻快活,在一家叫做“春风一度”的妓馆里,见到了一个雏儿。老鹁拍马屁说:这是一个还没有开瓢的处女,是专门给衙内留的。谁知高衙内却扭头对着我们说:老子昨天晚上才干过三个处女,今儿个精神头不好。你们“闲汉”中谁是处男,这个妞儿就赏给谁了。众闲汉起哄说:富安这小子是处男!衙内看着我说:捉秋蝉的小子,上!我就脱掉衣服,当着众人把那个雏儿干掉了。然后,我乘兴说:衙内爷,小子有一事相求!衙内说:讲!我说:恳请衙内爷把这个雏儿就赏给小的吧!衙内哈哈笑着说:你小子尝到甜头了吧?干一次还嫌不够,就想长期霸占了!我说:衙内爷容秉,小子常听老人们讲,年轻人身强力壮,精气神儿足,性交后所生的儿女就身体强壮,连骨髓都是满满的塞满了骨头,叫做“满髓”;若是人到中年,精气神儿衰减,性交后所生的儿女就身体素质较差,连骨髓都填不满骨头,故只有“半髓”。所以,小子想趁自己年轻,和这个雏儿鱼水交欢,好生下个满骨髓的儿子!衙内拍掌道:新鲜!新鲜!爷还是头一次听到人的骨髓,还有“半髓”和“满髓”之说。只是不知道这个雏儿的父母弄下她的时候,是青年还是中年?我说:衙内爷,咱们把她的腿卸下来,看看不就知道了。那雏儿吓得浑身筛糠,失声痛哭。
我举起砍刀,在雏儿的哀求声中,把她的一条腿活生生地砍了下来。高衙内###地一阵大笑,拿起那条断腿看了半天说:这雏儿的父母弄下她的时候,还果真是青年,就把这个雏儿赏给你了!我的真正目的在于讨好高衙内,并不想真的让这个雏儿给自己当媳妇,况且她已经残废了呢?我随后就找个借口,把她卖给了一个说书的艺人,得了一百文铜钱。
在我看来,高衙内的忘性要比记性好得多,我挖空心思,费尽心机,逢迎拍马,百般讨好。而他对我的逢迎巴结,却常常视而不见;即便有时略加颔首,但转眼之间,就忘得一干二净。我仍然是闲汉一个,得不到一点提拔和晋升。
五、我和陆谦成了好朋友
就在这时,太尉府新来了一个虞候,叫做陆谦,据说他曾是死囚牢里的囚犯,本该押到菜市口,挨上一刀的人,却时来运转,遇上大赦,被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看中,并且慢慢做上了太尉府的虞候官,虽然职务不高,官职不大,但也让我这个闲汉着实羡慕不已。于是,我就在闲暇之余,找机会接近陆谦,请他吃饭喝酒,打牌耍钱,跟他套近乎。俗话说“君子之交淡若水,小人之交甜若醴。”果然,陆谦比高衙内好接近得多,时间不长,我俩就扯肩搭背,称兄道弟,成了一对好朋友。
在一次酒后,陆谦教训我说:你想在高衙内眼中有一点位置,想向上爬,这俺理解。但你想过为什么总是引不起高衙内的注意?那是因为他这棵树的周围,想向上爬的猴子太多了。你不是美貌女子,没有性别优势,不能勾引衙内;你又没有文化底蕴或者高深武功,能力平平,在向上爬的群猴中,不具备竞争实力,自然就不会引起衙内注意了。但你也不要灰心丧气,你小子脑子好使,转得特快,出个馊主意,想个伤阴骘的办法还行。沉住气等机会吧,面包会有的,房子也会有的!
六、我终于等到了讨好衙内的机会
机会说来就来!那一天,高衙内到“西北风”喝酒消遣,失手弄打了一个茶杯,却被那狗眼看人低的领班敲诈,一个茶杯竟要价白银五两;惹得衙内一时性起,指挥我们把酒店砸了个稀巴烂,还当众###了老板娘。然后,衙内领着我们,若无其事地逛岳庙,还碰上了天生丽质,美若天仙的林冲娘子;衙内肚里的色虫被勾起来,就又不管不顾地当众调戏林娘子,不想被林冲闻讯赶来喝散,还差点挨了林冲的拳头。
高衙内自此心中相思成疾,怏怏不乐。我瞅准机会问道:衙内爷近日面色清减,心中少乐,是想那“双木”的娘子吧!衙内说:你小子猜得不错,有什么办法叫爷玩玩她?我说:这有什么难的?衙内怕林冲武艺高强,打不过他,这算不得什么;姓林的现在高太尉帐下当官,享受高职称拿着高工资,他怎敢得罪太尉?做得轻些,可以把他刺配充军;做得重些,能要了他的性命。我已经想好了一个计谋,让你能够得到她。
高衙内推心置腹地说:象爷儿我的地位,什么样的好女人没有见过?什么样的好女人没有玩过?不知怎么回事,却偏偏一眼就爱上了林娘子,心中迷恋地厉害;只要一天得不到她,我就会闷闷不乐。你有什么馊主意,让我快些得到她,马上讲出来,我会重重地赏你!我就说:太尉府的心腹虞候陆谦,和林冲是最要好的朋友。明天,衙内你躲在陆虞候家楼上的屋子里,摆上一桌酒席;然后,叫陆谦去邀请林冲到街上的樊楼包间里喝酒;我去林冲家对他的娘子说,“你丈夫和陆谦正喝酒时,忽然一口气憋在心里,喘不上来,闷倒在楼上,叫娘子赶紧去看一看。我把她骗到楼上后,你就用甜言蜜语哄骗她;自古以来,女人们都是水性杨花,见了衙内这样的###人物,再听着温柔的爱语,不由她不答应你。高衙内一听,心花怒放说:好计!你这就去见陆谦交办吧!
七、我把陆谦也拉上了贼船
不想陆谦没听我说完,就把话打断了,他说林教头对自己太好了,不想做对不起朋友的事的。我见他推辞,就说:我只是传高衙内之命,干不干你看着办!衙内让我给你捎话“别忘了你曾经犯下的死罪。若活得不耐烦了,就趁早吱一声儿。太尉府的人能把你从死囚牢里弄出来,也照样能把你送到刑场上去!”你若惹恼了太尉和衙内,他们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到时,你可别说老朋友没有提醒你!陆谦又说:你既然想讨好衙内,那怎么不让衙内在你家等着,把林娘子骗到你家去?我说:俺倒想让衙内去俺家,可我跟林冲没交情,人家娘子不信我呀!陆谦想了半天说:你这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呀!我安慰他说:别犹豫了,衙内已经很着急了,现在就行动吧!
第二天大约半下午的时候,陆谦气急败坏地找到我骂道:都是你个混蛋出得好主意,这下麻烦可惹得大了!高衙内没弄成事儿,还受了林冲的惊吓,现在卧病在床,高太尉很生气。林冲发怒砸了我家不说,还拿一把刀子满大街找我拼命,你说咋办吧!其实陆谦说得事儿我已经知道了,我拉住了陆谦的手说:这件事儿,是兄弟我对不住你。但事情既已做出来,开弓没有回头箭。为了林冲不再找你拼命,必须想办法先做了他!否则,你就真得死定了!陆谦好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问:你还有什么主意?我就反问说:人都有自己最为得意的特长和最喜欢的东西。你和林冲是好朋友,一定知道他最喜欢什么?陆谦脱口就说:林冲最得意的是自己的武功,最喜好的是兵器。
我说:有了!我听衙内说过,太尉府里有一把宝刀,世间无二,部队上的军官中有好多的“兵器迷”,都很想欣赏一下宝刀风采,但是不能够!咱可以向高太尉献计:找一个生面孔的主儿,拿着宝刀到林冲家附近叫卖,林冲是个识货的,见了宝刀一定会买;第二天,再叫一个人假扮太尉府的差人,谎称太尉听说林冲买了一把好刀,叫拿去比看一下;引诱林冲到商议军机大事的禁地“###节堂”内,然后让太尉问他个“手执利刃,故入节堂,杀害本官。”判他个死刑,“咔嚓”一刀了账,那林娘子还不是盘中的鱼肉,想怎么吃就怎么吃?陆谦说:那你就赶紧去报告太尉呀!我说:就凭我眼下的身份和地位,见不着太尉呀!偏偏衙内又相思成疾,吃了惊吓,病入膏肓,真急死人了!你去见一下太尉怎样?陆谦说:俺的官职也不够级别,加上来太尉府的时间不长,也很难见上太尉一面。不过,咱可以找一下太尉府的老都管,让他帮着通融一下。我心想:你小子也有着急得时候呀,终于上了俺的贼船了!
但令我们意外地是:这次对林冲的诬陷,没达到理想的效果,开封府里的一个当案孔目叫做孙定的,爱打抱不平;主持公道。他利用滕府尹对他比较看重的机会,替林冲辩解,结果把林冲判了一个充军沧州。这种结果令高太尉很生气,但有些事又不能明着来,太尉就让我和陆谦找押送林冲的董超和薛霸,买通他俩在野猪林干掉林冲,不想又叫花和尚鲁智深搅了局。
八、害人不成反害己
后来,陆谦找着我说:哥儿们,没把林冲整死,就等于放虎归山!那林冲不敢惹高太尉,却会把恶气洒在咱哥儿俩身上;依着他的脾气,肯定咽不下这口恶气,充军期满后,一定会找咱们报复;凭他的武功,拾掇咱俩的小命,简直是小菜一碟。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赶到沧州杀了林冲。我说:你考虑得很周到,咱俩不能坐等着死神寻上门!但这次一定要把事情考虑周详,不能出半点纰漏。主要是做好三个方面的事情:一是要禀告高太尉,得到他的大力支持。这样,即便有什么闪失,也有高层领导担着责任;二是要打着太尉的旗号,找到沧州牢营的管营和差拨,让他们以关照林冲的名义,给林冲换个岗位,去照看大军的草料场;三是林冲得了份好差事,必然放松警惕。咱俩趁此时机,叫上差拨,带上火种,趁黑夜摸进草料场中,放上几把大火,把草料烧成灰烬。就算林冲不在大火中丧生,烧了大军草料场,那也是死罪!
陆谦一听笑了:好你个干鸟头富安呀!如果说,我忘恩负义,卖友求荣,不算个好鸟;那你就是个吃肉不吐骨头的恶狼。这些年你在狼窝里没白混,还真成了精了!
参考《水浒传》
第七回 花和尚倒拔垂杨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