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儿伏在温慧娘怀中,一侧耳朵正靠着她心口,异常的跳动让她微微一蹙小眉,再看温慧娘脸色更显苍白,表情如惊弓之鸟般,心中略一思忖,想到一个可能性。
“娘,是外面在抓我们吗?”好儿盯着温慧娘的眼睛,细声问道。
温慧娘似乎没听到女儿问话,惊惶中带了迷茫,喃喃道:“好儿,娘该怎么办?娘该怎么办?好儿还这么小…”
好儿抬头,小手带着微冷,轻轻抚上温慧娘的脸,从她睁开眼看到那一刻起,这张本已憔悴消瘦的脸,便一天天清瘦下去,短短一个月就瘦到脸颊凹进,脸色蜡黄。就是这样子,也没见娘为此流露过惊惶、迷茫、害怕。
这个朴实善良的女人,是真的被吓到了,即使处在这种状态下,她依然一心记挂的是万一被抓了,女儿孤零零的怎么办。
第六章 躲过查巡
好儿忽然鼻子有些发酸,前世的母亲在她九岁时病逝,父亲后来续弦,后母没有怎么苛刻她,但在父亲背后,给她的却是一张冷冰冰的面孔。这一世虽然和温慧娘相处时间不长,她已经眷恋上这种细腻暖心的母爱。
“娘,娘。”好儿轻轻叫唤,温慧娘低下眼眸,在女儿纯净透澈的双瞳里,看到自己迷茫无措的倒影,脸上传来的冷意,让她脑子清醒过来。
“娘,喝杯水压压惊。”好儿去端来那杯井水递给温慧娘,看她喝下了,轻声说道,“娘,要镇定,他们肯定没有贴画像,要找到我们不容易,我这么小,扮成男孩子没人认得出,娘也乔装打扮一下。娘打听了木岸码头往哪走吗?每天有几趟船去彭城?”
稚嫩还带奶气的声音,透着一股沉稳和安定,不知是因为女儿的话,还是因为身子慢慢暖和起来,温慧娘的心开始平静下来,说道:“娘问了伙计,去木岸码头得坐车,去彭城的船,落雪后每天只有一趟,辰时开,要坐三个时辰。
今天赶不及了,咱只能等明天了。”
说到末句,那种对明天未知的恐慌和害怕,又开始在温慧娘心里升起。好儿握住温慧娘冰冷的手,安慰道:“娘,天气这么糟糕,他们要查也需要费很多时间,我们现在就想好说词…”
木岸码头在秧子镇和浦城之间,有三种车子可以乘坐:牛车、骡车、马车。牛车乘坐最便宜,大人十文钱,小孩半价。一大早起来退房,好儿母女去包子铺买了包子豆浆吃饱,到镇东头坐了一个时辰的牛车,寒风刮到脸面上,像刀子划过般地痛。
码头冷清萧条,江面上茫茫一片,浓重的寒气比在镇子里更甚,距码头不远处,有个官家搭建的大木棚子,前来坐船的客人们,冬天可以在里面避风雪,夏天可以避雨暑。
好儿母女才走到大木棚外,就看见两个衙差从里面走出来,温慧娘心里咯噔一下,牵着好儿的手微微颤抖,脸上露出惊慌神色。好儿心里也有小小的紧张,一看温慧娘这样,急忙用力捏捏她手,低声道:“娘,要镇定,我们已经乔装打扮了。你越慌张,人家就会怀疑你。”
“好儿,娘不慌张。”温慧娘看到女儿镇定自若的小脸,惊诧之余,心里有点儿惭愧,自个大人竟比不上个孩子了。她挺挺胸膛,强压下心中紧张不安,继续往大木棚走去。
两衙差果然朝好儿母女看过来,其中一个快步走来,上下打量,问道:“哪儿的人?去哪里?”
这两人带着秧子镇的口音,温慧娘看了眼两人,低下眼帘回道:“回官爷,民妇是八里屯的村民,带孩子去彭城跟孩子她爹团聚。”
这话带着股子乡土音,至于是不是八里屯的口音,两衙差并不清楚——他们知道有个八里屯在浦城那边方向,却没去过也没听过那边口音。将一大一小再打量了一圈,两衙差摆摆手,转身走了。
温慧娘只觉腿脚发软,背脊似乎出了冷汗,好儿却仰头赞道:“娘做得很好!娘,这个真是八里屯的方言吗?”
“这方言可不是什么八里屯的,是你姥姥家的方言。”温慧娘不好意思说道,不自觉抚了抚胸口。
这是昨天在客栈里,好儿和温慧娘商议一致的说词,包括姓名家世背景什么的,全都想好了,一旦有人盘问,也不必担心露马脚。至于说八里屯,是因为曾听庄里某个婆娘提起过那地方,如今借来一说罢了。
母女俩在大木棚内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站着,站累了就拿包袱当坐垫坐着。好儿偎在温慧娘怀里,好奇的视线在棚内这些天南海北的人身上转,耳边充斥着几种口音,有的能听懂,有的根本不知在说什么。
一个黑棉大衣的汉子出现在大木棚大门,朝里喊道:“庙城的船开了啊,去庙城的赶紧登船了啊,赶紧了啊,去庙城的赶紧了啊。”
人群骚动,匆匆走出八九个客人,跟着汉子往码头去。好儿和温慧娘默默等着,这期间有人进来,有人离开,却不见常老板出现。直到喊去彭城的船要开了,还是不见常老板的身影。
娘儿俩带着小小的失望,随着客流登上开往彭城的客船。等到船只开动,离秧子镇渐行渐远,温慧娘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
这趟坐船,大人一百文,八岁以下的孩子半价,一共花了一百五十文钱。好儿在心里计算了下,十两银子又三十文——三十文是客栈退还的预付一天房钱,娘儿俩坐牛车花去十五文,买白面素包子花去十文,喝豆浆花去十六文,统共花一百九十一文,还剩下九两又八百二十九文钱。
“好儿,在想什么?”温慧娘偶一低头,看见好儿一脸沉思,柔声问道。
好儿抿了抿小嘴,说道:“娘,我在想,咱们剩下的这点钱,可以用来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