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位记者来大寨,看到大寨的革命运动太平静了,就建议让社员下地劳动时扛上红旗和语录牌,说这样的场面拍下来发表,才能显示出大寨浓厚的政治气氛。爷爷听了说:“我们山区地块零碎,一个人一天要换好几块地,干好几种活,下地要拿几种工具。你说,社员下地是扛工具还是扛红旗、扛语录牌?再说,除了农田基本建设,一般的农活我们都是分散干的。如果几个人下地扛上一面红旗,游行不像游行,劳动不像劳动,这是干什么?”
这位记者没有回答。爷爷继续说:“政治空气是不是浓厚,不在形式,而在实际。如果一味追求形式,弄虚作假,影响了生产,那么,这种政治空气再浓,也不是无产阶级的东西。”
大寨人一心搞生产,分秒必争,不管什么事,占用一点劳动时间都不情愿。他们利用整时间劳动,零时间办公。安排农活,是端着饭碗时议定的;学习读报,是在地边休息时进行的。他们的劳动很紧张,占用他们劳动时间的采访者难免会碰钉子。
一位技术员和一位省报社的摄影记者一起住在招待所的一个房间里。技术员刚调查完大寨的情况,就告诉记者说:“你要摄影,最好不要占用他们的白天时间。因为大寨干部有‘五不准’:没有特别重大的事情,不准占用劳动时间在村里开会;不准占用劳动时间在办公室办公;不准在劳动时间从地里叫走社员去谈话;不准干部在劳动时间借口检查生产东游西转;上级来下乡的干部不准从地里叫走正在劳动的干部。”记者紧皱着眉头说:“晚上怎能看到播种?”“陈永贵最怕别人白天占用他的时间,侵犯了他,可不给你留情面。”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农业学大寨(3)
摄影记者只好把时间安排到早饭后。按照习惯,社员们天刚明就上地了。为了配合记者拍摄,爷爷叫他们等着。眼看着火红的太阳已经远离山峁,记者还在琢磨着社员们的姿势。爷爷说:“七八十号人哩,停一个钟头就少种好几亩地。”排练了半天,记者仍不满意,又让人们排成一行队列重新走,老农贾承运嘟囔:“这是做甚哩,上地还排着队走?”“好,开始走!”记者发出口令。人们慌忙扛起农具走起来,突然又被叫停,只见记者摆弄了半天机子。
爷爷抬头看看太阳已经爬出山顶三竿高,心里开始火烧火燎起来,可他尽量忍住了。他是被拍摄的主要对象,左肩扛耙,右肩扛犁,出了一身汗。人们正在走着,记者又喊了一声:“停!”原来是太阳光线变强了,又得调整光圈。爷爷忍不住了,把肩上扛的耙扔到地上说:“同志,我们正在春耕大忙,这么耽误时间,我们可吃不消。”摄影记者抱歉地说:“这是工作需要,是为了拍摄得更好!”
爷爷按捺着火气,说:“我们搞的是农业生产,如果这样耽误下去,恐怕生产也搞不好了,你就不来大寨了,我们也该歇心了,咱们两省事!”他心疼时间被白白地浪费掉,可这也是工作需要,只得忍耐,也劝社员们再忍耐些,并且提议开始一边劳动,一边配合,干活摄影两不误。
摄影记者被他们一分钟都不愿耽误的劲头感染了,集中精力抓拍他们的劳动镜头,反而取得了更好的效果。这位记者感慨地说:“拍得自然、真实,这是因为大寨人干得实在呀!”
中央电视台的记者赵忠祥在《岁月随想》中写道:“我第一次见到陈永贵时,他正值壮年。那天,我住在窑洞,窗纸刚一放明,我就走出门外。正像先到达的记者所说的,这时,陈永贵已在周围的山梁上转了一圈,把这一天该在什么地方干活,该干哪几种活计,每一处分派几个人,是男人还是女人能正好把活计完成,放在心里谋划好,以便等社员出工时,好一一安排。他穿一身黑布衣,头扎一条白毛巾,胸有成竹地巡视这片土地,天生的农民首领的素质。
“那时大寨虽没达到辉煌之巅,但已经有了名气,来采访的记者逐渐多了起来。一位新华社老记者嘱咐我们,到大寨来采访,只是拍摄镜头、拿个本子记录是不成的,陈永贵会不高兴的,你们必须在和社员一同干农活儿中进行采访。另外,他叮嘱,一定要小心,别说出或问出会使永贵不高兴的事,他脾气不好。于是,我穿上粗布外衣,借了个圆形垫肩,走进了山沟里和社员一块儿整土地。大寨的社员干起活儿来十分卖力,这平常的活计,在他们干起来,就像我曾参加过的劳动会战,每人都是一脸土,一身汗。我就在离陈永贵不远的地方,一边儿干活,一边儿看着他干活,陈永贵总是在干这一天里最难干的活儿。
“他在一片黄土堆前,抡起一把开山的镐,像豹子一样有劲而灵活,一下两下,一大块黄土‘哗’地落下,再一下两下,又一大块落下,那浑身的劲儿爆发得那么猛、那么准确、那么巧妙,看他干活儿,也是一种享受。他是大队全体人员的头儿,但他不是监督别人劳动的头儿,他只专注地干他的活儿,在他的周围没有偷懒的人,大家从心眼里服他。对于我们这些客人,大寨有个招待所,每天供应我们三顿饭,中午和晚上是粗面, 碗中飘着葱花香油,偶尔还会有一两片肉。陈永贵把我们带到食堂,看到我们端起碗筷,说一声:‘你们吃吧!’他掉头就走。我们刚想挽留,新华社的记者说:‘不用,他从来不陪客人吃饭。’陈永贵回他的窑洞,去端他的大海碗,喝他家的玉米糊糊去了。”
(5)应接不暇的参观者
20世纪60年代的大寨,红遍全国。越来越多的人奔向大寨。一些画画的、谱曲的、写剧本的、调查农业专题的、劳动锻炼的、研究土壤的、调查种子的,还有人事组织部门派的人也纷纷到大寨来取经。
“文革”中,尽管中央一再发出通知,不让那么多人去大寨参观,甚至规定参观大寨必须经农业部批准,但是各地的人们不管那些,仍然潮水般地拥向虎头山。随之而来的是给忙于生产的大寨人带来了诸多接待方面的不便。
农业学大寨(4)
在食宿方面。大寨接待站从早到晚都在接待客人,无论什么时候,都能闻见饭菜味,听到炒菜声。由于来的人太多,接待人员只好往桌上放一盆饭,让来吃饭的人自己动手。即便是喝水,也是个大问题。大寨缺水,只有一口井。参观者来得太多了,水不够喝,最后只好从邻村抽水给大寨。后来还不得不用卡车从远处拉水来解决参观者的喝水问题。为了接待中央领导人和外宾,大寨人在村口推平了一座小山,建起了“大寨国际旅行社”。由于来的人太多,多数到大寨参观的人不能住在大寨旅行社,只能住在昔阳县城里。当时昔阳县的招待所和旅馆一共有5000多张床位,但还是满足不了需要。有的参观者只能住在邻近的阳泉市和平定县,每天坐汽车到大寨参观,晚上回去住。最高峰时,有些人只能住在远处的石家庄。
在出行方面,到大寨的汽车来来往往,特别繁忙。很多人来不及等汽车,只好步行到大寨。即便这样,停放的车辆还是很多,从村里一直排到村外。
有人说:“小村大寨,因陈永贵而蜚声世界。不知陈永贵,不可谓知中国大寨;不到大寨,又焉能知陈永贵?”怀着对这位劳动模范的尊敬,许多人都希望见他一面。可爷爷最怕劳动的时候有人打搅他,到了地里,他低头不语,只赶着撒种修地。来访的人们只好在他收工以后访问他。于是常常出现前后左右围了一大群人拦在路上向他发问的情景。可已劳动了半日,疲惫不堪的他目不斜视,低着头,经常是径直往家走去。他对到大寨视察工作的上级干部解释道:“晚上谈工作通宵不睡地谈,我也高兴,可是在播种时白天耽误我半个小时,我也心疼。如果让我们的干部整天陪着外来的人介绍经验,必然影响他们的劳动生产。”
有段时间,为了躲避拦在路上的参观者,曾经整整3个月时间,他有家难回,在地里劳动,在地里吃饭。有人认为他已经有了这么高的荣誉,不用再到地里劳动了。他却回答:“劳动模范,不劳动了还叫什么劳动模范!”
来参观的人兴致勃勃地想见见大寨的干部,可到大寨后,发现家家户户都锁着门,因为他们都下地干活去了。
为了满足参观者见到大寨人的愿望,爷爷安排了一种独特的见面方式。每隔四五天,选一个中午,来大寨参观的人站在从虎头山到大寨村的路两边等待见面。大寨接待站的人用麦克风宣布:“现在,大寨干部和大家见面。”然后大寨的几个干部从路中间微笑着快速走过。有的人挤过去,一把一把往大寨干部衣兜里装他们那里制造的毛主席像章。大寨干部也回赠几枚印有大寨图案的毛主席像章、大寨纪念章或是“红宝书”,同时又不忘说些为了确保下地劳动,不能有太多时间接待大家,希望大家理解之类的话。两旁的人怀着一种崇敬的心情,激动地挥舞着手中的“红宝书”,高喊着口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