孰得,孰失。莫知之。
卷八 英年兽
英年兽不群居,分散在永安城各个角落,好歌,闻歌而舞,皮肤大多粗糙发黑,骨架粗壮,身材高大,雄兽留长发,雌兽留短发,戴假发为饰,除三年一次的仪式外,雄兽不落发,落发如断首。
英年兽高鼻深目,脖子上有鳍为竹叶状。嘴唇多偏紫色,发偏红,后背有两块新月形气孔,各长约一寸,覆盖半透明的红色皮肤,但不可内视。此外与常人无异。兽性孤,寡言。
除本族外,英年兽鲜少与外族交往,分散的兽族三年聚会一次,组成新的家庭繁衍下一代,英年兽命薄,大多不过而立即亡。
传说英年兽们都是古代死囚的后代,因而在永安生活辛苦,幼兽大多初中毕业即辍学。在这一届政府上台时促进的英年兽的就业中,身形高大的他们成为了保安。因此,在永安各大小区单位,或者娱乐场所的门口,都能看见英年兽的身影。
兽们沉默勤劳,守护永安的安全,做出卓越的贡献,报纸上不时出现以〃英年兽是人类忠实的伙伴〃为题的真挚报道。渐渐地,请英年兽做保安成为了一种身份象征,富豪小区更必不可少。
调查表明,每一个永安市民都至少见过一头英年兽,他们是永安最为闻名的兽,吃苦耐劳,从不抱怨,终于得到了人们的尊敬。
英年兽防繁殖力超强,雌兽常一胎能产下五只或以上的幼兽,但易早夭,故而多年来,英年兽的数目保持平衡,并未增加。
而那头英年兽曾经与人类女性通婚的故事,知道的人少之又少。
你怎么又写爱情故事啊?钟亮瘫倒在我的沙发中,抱笔记本电脑在膝盖上,凶神恶煞,问我。
我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只能用力给他白眼:我都成这样了,你能不能给我个好脸色啊?
话音未落,钟亮索性放下电脑,走过来指着我骂?你这个白痴,半夜回家也不知道打车,非要走路,走路也不走大路,非要走小巷,被人抢你就把包给他啊,你还挣扎,活生生被人家划一刀,说着,抬起我右手臂,问:还痛?
苍天在上,还鲜血淋漓的,你可不可以不再折腾它了?我抢白他。
他瞪我一眼:现在来精神了?昨天晚上打电话冲我叫救命是谁?千里迢迢开车来挽救你这个白痴送你去医院缝针给社会增加负担的又是谁?
我理亏,只得转移话题,凶他道:你倒是快去打字啊,不然文稿来不及了啊!
我小师弟钟亮无奈之中不忘帅气地叹气,说:我真是烂好人,居然还帮你赶稿,你编辑也真是黄世仁,你也真是保尔·柯察金,身残志坚啊!
一边叹气,一边回头坐回沙发上,百忙中闪掉我丢过去的枕头,拿起电脑,摆出十足大文豪做派,问我:说吧,下句是什么?
你饿了吗?姑娘问。
兽说:没有,只是有些困。
他们对面是北方玄黑色的天空……那是许多年前的故事了,新政府还没上台,环境还没治理,游散的英年兽们作为小混混在每一条街上无所事事地收着保护费,打架斗殴,工厂排放出沾满黑色颗粒的废气,工人们把可乐当纯净水喝。
现在,那头英年兽靠在门槛上,低着头似乎在打盹,他说:只是有些困了。
姑娘说你骗我吧,你一定是饿了,你看这样好不好,我煮一碗汤圆给你吃。
兽抬头看了她一眼,冷酷的说:别耍花样了,快交保护费。他的头发很长,像个女人一样盘来,皮肤黝黑,在阳光的照射下,几乎浑然一体,就像长了个硕大的头。姑娘在柜台后面,看了他一会,终于忍不住,笑了。
兽有些恼怒,他问她,你笑什么?
她把这个想法告诉了他,于是他也笑了。
这头雄兽刚刚经过漫长的逃亡,回到这个城市,一切都是那么奇怪而新鲜,关于收保护费的故事,他其实一无所知……他回到家,收拾干净了新鲜和陈旧的垃圾,坐在空荡荡的房子里,想,我干什么好呢,他打电话去英年兽联谊俱乐部咨询,人家说,去收保护费好了,他就来了……至于怎么收,收多少,以及是不是要打那个讨厌的姑娘一顿,他一无所知。
头一天的经历是这样的:他睁着眼睛,适应明亮的阳光,走过了那条漫长的街道,顺着一股很大的干辣椒味找到了那家干货店,店不大,用一张木板当柜台,上面放着八角。桂皮。花椒。姜。干辣椒。火锅底料。香油。味精等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姑娘坐在柜台后面,怀里抱着一块四四方方的红糖,一把勺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刮着,然后不时把勺子送到嘴里舔一下。
他看了她一会,终于跨进店里,姑娘正好吃了满满一勺红糖,笑了起来……姑娘长得不美,可是笑起来,非常可爱……他愣了一下,她就看见了他,于是她站起来,问她:你要买什么啊?
他清了清喉咙,说:我收保护费。
什么费?她问。
保护费。他再说了一次,有些不好意思了。
保什么?她疑惑。
保护费。他迟疑着,终于又艰难地重复了一次。
保护什么?姑娘完全抬起头,微笑着看着他,问。
他终于意识带她是在逗他玩,有些恼怒,走进了些,虎着脸,大声说:保护费!
这是一头成年兽了,长得非常高大,和每一个远离过故乡的婴孩一样,满脸沧桑,他的鼻子很挺拔,在脸上投下山脊般的阴影,眼睛里面,都是怒火。
可是姑娘不为所动,只是歪着头,思考了一会,问他:你要保护我吗?兽再次愣住了,还来不及说什么,她又说:可是,我什么危险也没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