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讲究的是出其不意,是一击必中,如今他们已经露了行藏,不再有任何优势,如何能抵得过两人的联手一击,冰御还在护着马车,赫千辰与赫九霄很快就将余下的黑衣人全数灭去,满地尸体和满地鲜血,这条经过林子的路没人再经过,也可能是听到打斗声无人敢经过,等一切都静了下来,绵歌在马车里叹了一声,“是我连累你们。”
“我们难道会怕你连累?”赫千辰的话从外面传进去,绵歌在车里垂着眼,似哭似笑的表情很是复杂,他的伤还没好,他身上还很痛,他本来就应该呆在马车里,但此时他的神情看来却像是在后悔,他像是在后悔方才为什么听了赫千辰的话,没有出去,让别人为他抵挡危险。
也许因为方才赫千辰对他说的那句话太有威仪,让人不自觉的听命,檀伊公子毕竟是千机阁的阁主,绵歌在心里自语,提醒着自己。
地上都是尸体,满地都是血迹,赫九霄站在其中冷着脸色,面无表情,森然冷漠的目光从地上扫过,毫无同情之色,只有如血的唇边似有若无的扬起一抹刀锋似的细微弧度,那不是笑,是残忍。
有人是享受杀戮的,赫千辰移开眼,却不知道赫九霄如此的神情不是为了所杀之人,而是为他,为能和他并肩对敌而觉得愉快,为一起斩杀所有敌人而觉得满意,对赫九霄来说,这实在是难得的感受,太过干脆的杀戮通常总令他觉得乏味,他更喜欢令人陷于生死两难之间,无法解脱直至死去。
“这一路上看来不会太平了。”赫千辰看着地下的尸体,收回蛟蚕丝的神情依旧浅淡,在拾全庄发生意外之前,无人知道他的武功深浅,或许还有人以为他不会出手伤人,而事实上他除了不愿与人接近之外,他并不介意杀人。
“谷主,天色不早了,再走下去就要错过宿头,不如找个地方先歇息一下?”冰御对死人没什么想法,他把马车上扎的箭拔出来,扔到地上,那些尸体谁也没去看,谁都知道绝对查不出任何东西,没有哪个杀手会在杀人的时候带上证明自己身份来历的东西。
刚经历过一场突如其来的暗袭,在场的人却并不怎么紧张,也不在意,身在江湖、人在武林,任何时候都可能遭遇意想不到的麻烦,遇敌杀敌,风餐露宿,都是常有的事,不过有赫千辰在,冰御想的是早些找个住处。
檀伊公子好洁,他还得和酒肆里的店家关照许多事,餐具用具,床褥枕席,甚至是桌椅,能换的都要换,不能换的也得换了才行。不必赫九霄交代,冰御也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在谷里,这些事已经做过一遍了。
赫千辰也觉得该找出地方停一下,绵歌的情况看来并不太好,他那一身狼藉也的找地方歇下洗去,至于这次的事,眼下倒是不必急着问,来人是为绵歌,绵歌无事,杀手也都解决了,但他们的马匹受了惊吓,早已跑得远远的不见踪影,等冰御去找了马回来,几人再次上路,天色已经昏黄,正赶上要关城门。
“幸好赶上了。”冰御把马车赶到院子里,寻思着是不是该换辆马车,反正身上带的银两足够。
“饿不饿?”赫九霄没有理睬冰御的自言自语,对着赫千辰问道。
要是被他医治过的人听了这句话,多半会怀疑自己的耳朵,谁曾见过血魔医用这样的语气问出这样的话?他通常问的是别人能用什么来交换,用的是冷酷淡漠的语调,而不是如此,虽然冰冷却能听出关切,问的是有没有饿这种小事,他若是问人还要不要自己的命,这才正常一些。
“在路上倒不觉得。”赫千辰打量此刻身在的这个院子,很幽静很雅致,确实不错,他身上带着银票,但冰御却在身上放着现成的银两,不是银子,而是黄金,就算数目相等,把金子放在店家面前的效果好像比起银票来的更好。
酒肆老板看到金子的时候乐的眼都眯了起来,叫人整理了最好的院落,要换什么就换什么,里里外外都亲自照应着,生怕招待不周怠慢了财神爷。
“几位爷!还要什么?小的马上叫人去准备?”搓着手,店家腆着他圆滚滚的肚子满脸微笑的走到门口,一张圆脸上被他笑的差点找不到眼。
“你们店里有什么招牌的菜,全都上来,酒要最好的,菜也要新鲜的,装菜的盘子要全新的,店里没有就去买!”冰御手里一扬,“拍”的又扔出去一锭金子,“不要让人来打扰,不许其他人靠近这个院子,你和店小二做完了事就出去,东西明天再来收,好了,就这样,可听明白了?”
“是,是!小的明白!”接住那锭金子,店家点头如捣蒜,心里想着要是多来几位客人像这几位一样,他情愿天天自己亲自伺候,绝对不能便宜了店小二。
“谷主?”冰御对店家交代完了,躬身到了赫九霄面前。
“嗯。”赫九霄挥了挥手,表示可以了,冰御才退到一边。
听到那一声,店家的魂终于从手里的金子上回了过来,原来这位才是主子,方才和他说话的那个气度不凡却只是个奴才,他小心的抬眼看了看,这一看吓得他“哎哟”一声倒退几步跌到了门外。
“小的先退下了。”连滚带爬的走出去,他差点连手里的金子都捏不住,房里有三个人,除了和他说话的那个,另外两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站着的那个背对着他看不清样貌,远远的只觉让人看了很舒服,往那里这么一站,连这个院子都雍容华贵了起来,而另一个,相貌倒是看清了,他这辈子从来没见过这么俊的人,可那人身上却满身的邪气和妖气,冷冰冰的不像个活人,好像从阎王殿里出来的,好看是好看了,可谁敢多看呐?他先前没留意,如今这一眼看到了,吓得他差点尿了裤子。
“小狗子——快去给客人上菜——”
“老板自己不去?客人不是给金子吗?你不是想多拿……”
“叫你去你就去!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
“好嘞——”店小二满口欣喜的答应。
赫千辰在房里转过身,扬起一丝嘴角,“原来长的太俊也不好,你吓到人了。”
赫九霄不答,坐在座上就似坐在那顶血红的轿子里,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周身也散发出一股猩红冰寒的气息,江湖中人见了他犹要惊退一步,何况是寻常百姓,他却似早就习惯也毫不在意,端起手边的茶,“你受了伤。”他的目光落在赫千辰的手边。
衣袖外面破了一处,那是剑锋的划伤,以为里面只是擦破了一点,赫千辰自己没有留意,听他一说撩起衣袖,确实看到一道伤口。
“不妨事的,只是小伤。”放下手,取出帕子来准备抹血,才拿出来的白绢被一双手拿了去,赫九霄已经起身,拿着赫千辰的帕子,按在他的伤口上,“冰御,去拿药箱来。”
“是。”冰御早就想下去,却找不到什么借口,在他看来这两人确实有些什么,他在旁十分不便,绵歌有伤不能出来,坚持自己洗浴换衣,已经在房里歇着了,他拿了药箱之后也该回自己房里才对,等用饭的时候再出来想必比较适合。
赫千辰当然不知道冰御出去的时候是在想什么,但他清楚赫九霄根本不必大惊小怪,只为了他手臂上的一点小伤,“我说了没事,你不必替我上药。”
“我想替你上药。”纯白的帕子沾了血迹,赫九霄倾身靠近,手里的白绢染上他臂上的鲜红,他低头查看伤口。
赫千辰看不到他的神情是否有变化,只觉得那句话里存着些难言的异样,他们身上都还带着先前那场交战的血腥气,他却能从中发觉赫九霄独有的气味,那是长年接触草药的药香,按在他颈边的手拿着他的帕子,温温的热度透过帕子传到他手臂上,他的心莫名的乱了几分,忽然把手收回,“我说了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