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慢慢过去。很多男人来了又走,但罗雷丹送来消息,说他公务繁忙,要迟些才来。十天之前,加碧艾拉的表姐,一个住在切里斯蒂亚区的女人被抓走了。加碧艾拉虽然生活在我们这个淫秽之家,但她的外表很像个良家妇女,所以我们派她和马切罗一起去教会的监狱打探消息。她带回的消息我们差不多都已经知道。有一个叫艾琳娜·克鲁西奇的女人因为行使妖术而被抓起来了,教会和证人都提供了证词,一旦证据充分,她将会被审判。她本来被关进所在城区的监狱,但现在转到大公宫殿之下的中央监狱。她在那边的饮食由这座城市负责,这意味着她将会慢慢饿死——因为和其他地方一样,一说到钱威尼斯就很吝啬了。他们允许亲属从外面给她送食物,但他们要先行检查,确保食物中没有她能够用来施展妖术的东西。
我们就算不能解救她,至少能让她吃饱。从现在开始,莫洛将要同时为一家妓院和一座监狱做饭了。
他已经够累的了。至少今晚罗雷丹要来,这人对食物的嗜好跟他的好色一样出名,莫洛的职责是先让他吃得高兴,所以他正在厨房噼里啪啦地忙个不停,做着其中一道菜,用橙汁和肉桂烤阉鸡。随后,如果这个尊贵的客人填饱了肚子之后鸡巴还能硬起来,那么剩下的就是小姐的事情了。
不过疏浚船的命运让我们大家都很牵挂——连加碧艾拉也没那么快活了——小姐则化担忧为力量,又开始忙着打扮自己,接待客人了。这样她虽然留不住她的爱人,却能够拯救她的朋友。她现在和我一样,也开始管家里的事情,而她的振作让我产生了希望。她整天都在自己的房间里搽脂粉,喷香水,拔眉毛。她的肌肤像天鹅那么白,像丝绸那么柔软,她的乳房推得很高,在黑色天鹅绒衣服的衬托下像两轮满月,她身上散发着茉莉花的芬芳,还带一点淡淡的麝香玫瑰香味。多数男人愿意答应她要求的任何事来换取看她宽衣解带的快乐。但罗雷丹出身于权贵之家,他不会仅仅满足于享受完美,而且大家都知道他来去都不会留下一句赞美的言语(不过他出手倒是挺大方的)。
实际上,除了知道他很阔气之外,我对这位大官没多少了解,也不知道他的职务究竟是什么。我只知道他在性高潮的时候会发出嘶哑的低喊,断断续续的,总让我想起乌鸦凄厉的啼叫。有些常客来的时候带着他们的喜怒哀乐(财源广进的时候,阿尔波利尼会送给我们精美的镜子或者玻璃制品,但要是生意不好,有一船货物到岸时破碎了,需要他掏钱补偿,他就会喋喋不休地抱怨,好像小姐不是他的情妇,而是他的妻子)。但罗雷丹从来不提他在大公宫殿中的事情。他高兴了会谈起抽象的威尼斯,但绝口不提真实的威尼斯。他出身于一个能够影响官员任命的尊贵家族,他是被推选出来的官员,尽忠职守,但他也是政客,能够利用家族的影响力贿选上他自己想要的位子。虽然已经不在权力的巅峰——几个月前他退出了十人委员会——但十人委员会里面没有他不认识的人,如果需要揭露或者遮盖什么丑闻,他肯定有办法做到。至于他的同情心——嗯,大家都知道只要他能给的,他都很大方,比如说请小姐参加升天节。但这次……只有天知道他能不能、愿不愿意帮忙。
不过我们很快就会知道答案。
他通常在天黑的时候来,凌晨时分走。但今晚他来迟了,所以等到他来时,她和我已经紧张得像被关在笼里的狗。小姐招待他,我则坐在房间里,膝盖上摆着一本书,但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午夜之后的某个时刻,我听到他的船离开的声音,他的船夫吆喝着把船划向大河道。我等待她从卧房走出来。然后我出去找她。她坐在床边,望着水面,她一头浓密的长发散披在肩膀上,我记得在罗马遭难的晚上她的头发也是这样的。士兵和官僚。这两类人总是最难伺候的顾客。她转过身来,从她的眼神,我几乎能猜到他们的会面是什么结局。
“我没什么可说的,布西诺。他已经全都知道了。”
“怎么会呢?这意味着什么?”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政府的人已经讨论过这件事了。这一点确凿无疑。审判下周开始,到时会有教会的人员和一个政府的代表出席。”
“他还说什么了?”
“哎——他说法律禁止亵渎上帝,是为了防止暴乱和邪教的传播,保卫这座城邦。他还说杀害婴儿——不管是子宫里面的还是子宫外面的——都是重罪。天哪,我伺候他之后他还这么说!我敢说他的精液在床单上还没有干的时候,他的心就已经回到了他的官邸。”她苦笑起来,“我本该好好服侍他的。”
“这不是你的错。他一直很冷漠。我们在乎的是他的身份,不是他的热情。你跟他说什么了?”
“我跟他说她给邻居的小孩治病,有人请我帮她说情。我不知道他是否相信我说的话。我没有把话说得很好。”她又苦笑了,“六年来,我总是让疲于应付公务的他放松。他之前从来没有见过我哭,我觉得他不是很清楚怎么对付一个哭泣的女人。”
她不说了,我们两人都知道她的眼泪就要掉下来。小姐对付男人很少有失败的时候,但最近几个星期来,她失败的次数比过去很多年加起来还要多。然而现在不是容许她失败的时刻。
她烦躁地摇摇头。“他说他会尽力帮忙。他既然这么说了,我想他会尽力的。阿雷蒂诺说得没错,布西诺。现在的气氛明显很紧张。他整个晚上都心不在焉,连和我上床之前也一样。我问他为什么忙得耽误了来找我,他说跟外国的事情有关。我想再套出一些情况,他什么都不肯说。不过前几天晚上福斯托在这里的时候,跟我说土耳其人又开始拦劫威尼斯的船只了。还说损失惨重得没人愿意承认。”
山雨欲来风满楼。
那么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我们不需要问这个问题,因为我们两个都很清楚答案是什么。我们必须耐心等待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