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的时候,秦弋特意跟刘姨打了招呼说晚上会早点回来,让刘姨早点做晚饭,方牧也也听见了,他记得哥哥说要带自己去散步的。
他抱着秦弋的外套,摇着尾巴看秦弋在换鞋,心里期待又开心。
“哥哥。”方牧也在秦弋穿好鞋以后把外套给他递过去,仰起头问,“今天,真的会,早点回来吗?”
“会。”秦弋接过外套穿上,“你在家乖一点。”
我很乖的,每天都很乖,听话地吃饭睡觉画画,已经很乖了,还要再怎么乖呢?
“还不够吗,哥哥?”方牧也今天对“乖”这个字有点执着,他问,“还要怎么乖?”
“……”秦弋就是随口那么叮嘱了一句,他知道方牧也已经乖得不行了,他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没等他想出一个理由来,方牧也就扑了过来,抱住秦弋的腰,眼睛亮亮的,他说:“那我加油,再乖一点。”
我一定要乖乖的,要听话,这样才能在哥哥的家里一直待下去。
他从自己的卫衣口袋里掏了一阵,然后把一个什么东西塞到秦弋手里,仍然抱着他不愿松手,脸埋在秦弋的胸前,毛茸茸的耳朵一抖一抖的,他说:“给哥哥,哥哥早点回来。”
秦弋摊开手心一看,是一根橙子口味的棒棒糖。
他的小气小朋友居然愿意分给他自己最爱的棒棒糖。
秦弋还没吃到糖,就觉得嘴里在泛甜了,不仅是嘴里,心里也是。
“会早点回来的。”秦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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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弋联系到了一个老师,是专门针对方牧也这种记忆智力受损的情况进行特殊教育,不只是教知识,还会在教学过程中适当地进行刺激,以浅层次地勾起一些零碎的记忆,虽然不知道对方牧也有没有用,秦弋还是想试试。
他能给方牧也好的生活,能给他耐心和关爱,但没办法让方牧也在大脑方面成长起来,这些都需要专业的人来做。
跟老师聊了一下,是个很年轻的女性,时间定在下个月的某周六,秦弋刚好也休息,可以陪着方牧也先接触接触,让他不那么紧张。
秦弋明里暗里地试探过方牧也,想知道他是否有关于从前的记忆,可是对于方牧也来说,他所有的记忆只有一年来的黑暗时光,和遇见秦弋之后的生活,仿佛他的人生只分为黑色和亮色,而秦弋在这之中,毫无疑问地充当了救世主的角色。
可是秦弋很想告诉他,不是的,你还有更长更长的从前,整整十七年,你可能有一个很幸福的家庭,有爱你的家人,有比在我这里能得到的更多的爱,你从前可能很聪明,有很多人喜欢你,你可能会说流利的外语,写优美的词句,算很难的习题,你能看到很广阔的世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每天待在别墅里,等我带你出去散步。
秦弋不敢说这些,因为这样的对比,连他都不能接受,如果方牧也的从前真的像秦弋想的那样,那么方牧也走到现在,失去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多了,多到秦弋都觉得沉重,觉得自己丝毫没有办法弥补。
但是秦弋并不想错过让方牧也恢复正常的机会,他现在对方牧也的感情算不上深,两人相处的时间也还很短,如果方牧也能够慢慢回归正常,那是一件好事,自己可以带他找回他的家人。
秦弋不想等到两个人不能分开以后再做这些,如果非要离别,他希望有两种选择,一是在刚开始就结束,二是直到死亡。就像他小时候养的那条金毛一样,在最初的一个月里,秦弋只把它当做新奇的小宠物,甚至在家人开玩笑要把它送走的时候,秦弋也并未有太大的情绪。等到过了两年,当秦弋把它当做自己生命的一部分,在情感和生活上已经形成牵绊的时候,那只金毛却在某一天,从开着的大门走了出去,再也再也没有回来。
他尝过半途失去的滋味,也知道那种感觉太不好受,童年时期留下的伤痛,并没有让他在成长以后有丝毫的淡忘,反而因为方牧也的出现又被重新揭起,逼得他看清现实,保持清醒。
更何况,方牧也是人,能听懂自己的问题,能和自己说话,会直白地表露感情,而他当下的状态又太像一只宠物,全身心的依赖,眼睛里只有秦弋。
秦弋太明白这样的感情之下藏着怎样的暗涌了,看起来甜蜜暖心,到时候剥开了全是玻璃碴子,痛得慌。
理智理智理智。
他这么想着,手一碰到口袋里的那根棒棒糖,整个人又不行了。
根本就是不自觉地笑起来的,整个人轻飘飘的,心里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挤满了,仿佛秦弋才是那个渴望棒棒糖的小孩,方牧也只是好心给了他一根,他就乐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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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具房里。
方牧也小心翼翼地把剩下的棒棒糖一根一根地摆在地毯上。
他坐在地上歪着脑袋,手指一下一下地点在棒棒糖上,嘴里还数着:“1,2,3,4……”
“只有,五根了……”方牧也委屈地自言自语,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把棒棒糖都收了起来握在手里,嘴里嘀嘀咕咕的,“刚刚,还给哥哥一根,不然,我就有,六根了。”
“要叫哥哥,赔我三根。”
黑心的小狗为自己算了一笔划算的买卖,然后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毛茸茸的耳朵,仿佛为自己坑哥的行径感到有点羞愧,最后他摇着尾巴把棒棒糖放进袋子里,开始专心玩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