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挂了电话,转头时,却对上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那双眼睛的主人好像能听懂他的家乡话,对他说:“你母亲病了是吗?我可以借你钱,不过你下个学期之前得还我,不然我就没有学费了。”
曾昱博第一次看到这么水灵白净的南方姑娘,他立时就猜到这人就是室友口中说的新闻学专业的美女江南。
同是大山里出来的孩子,她的眼神中没有同情,只有体谅。
曾昱博当时不知怎么想的,很干脆地点了头,发誓道:“三个月之内一定还你,我可以把身份证压在你那儿。”
“噗”,江南笑了,一双圆溜溜的杏眼弯成了月牙的形状,她说:“不用,我相信你。”
就是从那一刻起,曾昱博心里藏了个女孩儿。从那一刻起,他再也没有看过别的女生一眼。
大家都说他高冷难追,但没人知道,他也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年,想尽一切办法跟着江南身后转。
他跟着她报了摄影协会,跟着她去操场上跑步,跟着她在湖边背单词。他还帮她在图书馆占座,帮她在食堂挡住后面拥挤的人群,帮她挡住飞过来的篮球……
只是这一切,她都不知道。
他总觉得自己出身不好,不敢开口说爱。等到他成了老师口中的可造之材时,等到他终于进了好公司能发挥才干时,却偏偏遇上了那样的事……
他不奢望江南等他,他甚至觉得自己迟早能把她追回来。
直到今天,他看到岑君和她走在一起……
曾昱博闭上眼睛,想了很久之后,做出一个决定。他打电话给技术部的经理,告诉他自己愿意接受那个去海外的派出任务。
经理很高兴,问他怎么突然改了主意。曾昱博苦笑一下,只说他想奋力一搏。
他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
他才二十二岁,但是留给他的时间却不多了。
江南坐在车里,岑君把空调开得很暖,还放了点轻音乐。刚刚剑拔弩张的饭局,仿佛被刻意遗忘了,两人很默契地没有再提起。
只到了快下车的时候,岑君忽然转头看向她,笑得那么温柔。
“怎么了?”江南问。
岑君摇摇头,道:“没什么,就是开心而已。”
“?”江南奇怪地看着他,不觉得今天有发生任何值得高兴的事。
岑君把车停在地铁口,双手放在方向盘边缘,轻轻敲了两下。他偏头过来,眉梢轻轻挑了一下,眼眸里柔情似水,勾唇道:“原来被人保护的感觉是这样……”
“……什么样?”江南垂下眼睑,脸又红了。
岑君舌尖顶了顶腮帮子,还在回味似的盯着她,粲然一笑:“挺好。”
江南就踏着他这句轻飘飘的“挺好”往宿舍里走,一路只觉云里雾里。她想起岑君今天帮她解围的样子,又想起自己站出来为他辩白的场面。
他们这是怎么了?
在今天之前,江南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对岑君这种犯罪分子竟然也会有一丝保护欲。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护着他呢?是从他为自己说话时,还是从他为所有贫困学子说话时,还是从他在桌子底下轻轻拍她的手开始?或者是从他玩笑着说要追她之时?
亦或是,更早一点,从他告诉她,之所以取名叫“rcury”酒吧,是因为他觉得水星没有卫星,孤独又浪漫那时候开始……
江南当天晚上失眠了。
她第一次设想,如果岑君不是个坏人,他从来没有做过违法犯罪的事,那该多好。
是在跟章筱燕约出来逛街的时候,江南才发现,时间过得真快。虽然才到十二月上旬,商场已是到处张灯结彩,布置好了挂满小礼物和装饰品的圣诞树,圣诞节的气氛浓厚,许多游客已经挤在树下排队拍照。
章筱燕为了跟江南出来玩这一下午,特地把儿子给扔奶奶家了。两人逛了街吃了饭,章筱燕买了不少衣服,也怂恿着江南买了件复古红的外套,说看起来很有节日气氛,到时候穿上跟男朋友约会多好。
江南笑得不行,说离圣诞节只有十几天了,要脱单可有难度。她预想中的圣诞节,大概还是跟往年一样,在宿舍里吃个苹果,跟向思雨再刷一遍《真爱至上》的电影,就结束了。
章筱燕却不同意,她觉得江南年轻好看,不能辜负了大好春光,就算不奔着结婚去,出来约个会看场电影也是好的。江南只笑笑,无法想象她的圣诞节会跟一个不太熟悉的男人共同度过。
两人来到奶茶店,一人一杯奶茶坐在窗边啜,章筱燕开始说正事。她说有件事想拜托江南,但喝了一口奶茶,嚼了好半天珍珠,却依旧没开口。
江南猜她可能太久没见,不好意思一见面就麻烦她,于是主动说:“筱燕姐,你直说吧,没关系。你能来找我,我真的很高兴,而且我知道这事如果能找别人,你也不会来找我。一定是实在没办法了,对吧?再说了,你找我的事一般都是好事,我肯定愿意的。”
她这话说得很真诚,两只眼睛像小兽一般清澈,说完还弯着眼睛对她笑。章筱燕瞬间就不纠结了,她觉得江南最大的优点其实不是漂亮和聪明,也不是勤奋和朴实,而是那与生俱来的共情能力。
这是想成为优秀记者最重要的一种素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