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感觉像是六年前,她在暗影岛险些丧命的时候。
当时她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在死寂的湖底沉啊沉。在这座岛她不需要呼吸,也不需要进食,像一个被放逐的世界边缘的灵魂,她看见水里的幽灵围绕着她起舞,他们唱着古老的歌谣,她感觉自己要睡着了,身体坠入越来越深的无底深渊,可是一切一切又开始从心底涌起,仿佛鱼群蜂拥着浮上海面。
她想到这个也许一直怨恨着她的少年。如果她死在了那座岛,是不是一切仇恨都会轻柔地解开。
不。
不能那样。
可是她又想到,那个没有朋友、孤立在人群里的少年,那个在夜晚看星星发呆好久的少年,那个固执却孤独的少年。想到如果她死在那里,他在这世上就真的成了孤独的一个人。
她那样想着,拼命地摆动双臂,让自己浮上水面。
成群的乌鸦在水边等待,它们不食腐,却像饥饿的狼群扑上来撕咬她的身体。
幽灵们拉扯着她的腿,想把她拉回水底,远离这些凶煞的鸦鸟,可她拼命爬上了岸。
她感到身体不断被啄咬着,每一点痛楚都是锥心的,可是乌鸦每吃掉她的一块血肉,就有一只乌鸦钻进她的身体,填补了那一块血肉的位置,好像变成了静止的死物,融入了她的身体。
在那新的血肉里,她感受到了强大的力量。
一只乌鸦始终停在岩石上,望着群鸟争食血肉,黑色的眼睛盯着她,像是乌鸦里的皇帝。四目相接,那一刻她读懂了它眼中的含义。
这是诅咒,也是祝福。
一切变得豁然开朗。
这十几名优秀的女性魔法师接受乐芙兰的密令到最西方的暗影岛,是要接受这份诅咒的力量的。
它们要吃掉她的血肉,再成为她新的血肉,新的血肉里每一寸都将盈满力量。
只可惜走到这里的只有她一个人,她在黑色玫瑰唯一的朋友伊莉丝始终陪伴着她,直到她被一只巨大的鬼面蜘蛛拖入了蛛网遍布的洞穴。
她涉险到洞穴里寻找她,不慎摔进了湍急的地下河里,被湍流带向未知的地方。
可是这里恰恰才是乐芙兰为她们准备的终点。
鸦王振翅,落在她的胸口上,群鸦被它屏退,环绕着她振翅盘旋,发出恼人的翅膀交叠的响。鸦王凝视着她,而后它低下头,用尖利的鸟喙剖开了她的胸口,鲜血汩汩流出,她的心脏感到了外界的寒意。
它要吃掉她的心脏,然后……成为她新的心脏。
“不!”她预感到,这之后她将忘记一切一切,她将无比强大,可是她再也不会记起那个少年了。
“不!”她第二次叫喊,拼命地挣扎,因为剧痛而无力的身体拼命地扭动,可是怎么也抬不起胳膊。
鸦王静静地望了她一会,最终它振翅高飞走。可那双漆黑的鸟眼一直盯着她看,直到它飞得太高,她再也看不到它,可还是感觉得到那来自高空中的凝视。
盘旋的鸦群俯冲下来,扑向她胸口的破洞,扑向那腥甜的血。在失去意识之前,她拼命地护住了胸口,像是要护住自己最宝贵的东西。
醒来的时候,那个女人出现在她的面前。
用苍金色的锁链强行拉扯起她的身体。
苍金色的魔法,是乐芙兰女士的标志。【零↑九△小↓說△網】
“你的心里装着什么放不下。”乐芙兰说,她的眼神与口气都浸满了嘲弄。“它认可了你。你知道自己拒绝了什么?”
她想起鸦王的眼睛,她看到最后留在那双鸟眼中的,是一种奇异的情绪,像极了人类的眼睛——
不。人类不会有那样的眼神,那里面写满了悲悯。
那是神的眼睛。
“是……神?”
“雅典娜的邪恶圣杯之一。”乐芙兰轻轻念诵这个那个属于太古之时的名字,她的声音渺远得仿佛古代祭司的咏唱。“死亡之杯。你的灵魂枯槁如死者,可是将永葆美貌。你将与世界一同不朽……你将享有无尽的力量。”
伊凡妮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