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是盲人,从小我便乖巧地收拾屋子,烧火做饭,只要是力所能及之事,便不让娘亲插手,每当这个时候,娘亲总会微微笑着轻轻替我擦去额间的汗渍,夸我懂事。
虽说娘亲双眼是盲的,却知晓许多故事,懂得许多我未曾听过的东西,例如她说这世上有种世人从未见过的幻术,世人未曾见过,是因为它可迷惑人心,一旦产生幻觉,就算是见过,也无法知晓了,因此不要轻易相信自己的眼睛。
除了给我讲故事,娘亲从不教我其他东西,读书,写字,她说我什么都不学,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活着就好。说这话时,娘亲脸上淡淡的笑容带着些许哀愁,或许,又是想到自己的哥哥了吧。
娘亲的哥哥,在我看来,就如故事中的人物一般飘渺,我很好奇,他,真的存在么?
很小开始便发现娘亲总是在无意间将哥哥挂在嘴边,说他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人,说他是她最牵挂的人,说他现在,不知会在何方。
平日什么都不用学,帮娘亲将一切打理好后,我喜欢去林间玩耍,捉捉小鸟,逗逗小虫,偶尔抓回去一两只小野兔,娘亲还会养起来。
其实我很想走出竹林,看看竹林外的世界,只是娘亲不允。
尽管不明白为何不可出林,我仍是乖乖听娘亲的话,最多只是在竹林尽头远眺这个世界,每每看到炊烟升起,我便知道,该回家了,娘亲还在等我。
以前我并未发现自己有何特别之处,直到一日碰到一位误入竹林的农夫,他抬头看我的瞬间,脸色一变,立刻放下背上的柴火,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我很疑惑,让他快些起来,他却不动,我无奈,只好先行离去。
那一年,我八岁。
问娘亲时,娘亲温柔地摸摸我的脑袋,笑道:“我的风儿长大了,该是知道一切了。”
她说我的眸子,是皇族人才有的眸子,而我爹,便是这个世界的王。
不错,我有爹,那个每月回来一次的男子。他有一双会下雪的眸子,我总能在里面,看到娘亲笑意盎然的脸。
只是我并不喜欢他,每次他来,会给娘亲带许多礼物,他看得到娘亲高兴的笑容,却看不到娘亲日日苦等的悲哀。
九岁那年的一个清晨,该是爹会过来的日子,娘亲却将我搂在怀里,就如每次对我讲故事时一般,只是这次,她喃喃问道:“风儿,你说,我该不该跟他说呢?”
“说什么?”我抬头疑惑地看娘,却抓到娘亲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慌。
娘亲笑着摇头,“风儿,你今日自己出去玩可好?”
我乖巧点头,向来我都听话,只是今日,我想知道娘亲在惊慌什么。
躲在屋外窗边,听见爹进门的声音,接着是长时间的静默。夏日的阳光灼热,空气都仿佛不再流动,我坐在窗下昏昏欲睡,蓦地被一声瓷器破碎的声音清醒神智,只听见屋内是爹压抑又有些愤怒的声音:“那你说,修灵在哪里?”
“没见过。”娘亲决绝的声音,随即又无奈道:“如今你既已经知道,我也不怕承认,当初你也看到过,我修家全是盲人,你为何要赶尽杀绝?”
“难不成让我养虎为患?只要你说出修灵藏在何处便可!”
“不知道,更何况就算是知道,你们也不可能靠近,修灵会使人产生幻觉,若是对它意图不轨,不死便残!”
“还说你不知道?连这些都这么清楚?”爹不屑地反问。
“那都是哥哥告诉我的。”娘亲有些不耐。
“那你告诉我你哥哥的名讳长相,就算翻遍整个凤国我也将他找出来!”
“死了,你救出我那日便被爹爹打死了!”
“不可能,你怎知道他死了?”
“那你可见到这几年我找过他?”
房内又是一阵静默,半晌听到爹冷哼一声便离去。
靠在窗外不敢动,听到娘亲隐隐啜泣的声音,突然觉得爹很讨厌,娘亲说过修灵乃修国灵物,传闻可医百病,起死回生,颠倒时空,可是那东西常人要来无用,可以安定本分的过一生,便是最好不过。他却如世俗人一般,对它趋之若鹜,还为此对娘亲恶语相向。
夕阳西下,我听到娘亲哭泣的声音渐渐停止才摸索着回屋,看到娘恢复常态,摆出一个平日般的笑脸,“娘亲,我回来了。”
“嗯,风儿,过来。”娘亲温柔一笑,招手让我过去。
“风儿,过几日,我们便离开这里可好?”娘亲还是将我搂在怀里,轻轻摇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