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苏斯天生的别扭,却偏偏听到了他们的话。第二天,在他们三人在一起的时候,他说:
“再说,蒂也生得很丑。”
这句话没有发生效果,因为蒂和格温普兰根本就没有听见。因为他们沉醉在爱情里,平常不大注意于苏斯的话。于苏斯的哲学家的本领也无能为力了。
叮是于苏斯这一次劝告:“蒂生得很丑”,说明这个博学的人对女人有一定的认识。格温普兰的诚实犯了一个不明智的错误。除了蒂以外,不管对哪一个女人,哪一个瞎了眼的女人说“我长得很丑”都是危险的。瞎眼又有爱情等于是双倍的瞎眼。这样的瞎于好比在做梦。幻想是梦的养料。爱情离开了幻想,好像人没有食粮一样。爱情需要热情的培养,不管是生理上的爱情也好,精神上的爱情也好。此外,你切不可向女人说难懂的话。她会接着梦想下去,往往会朝坏处想。幻想中的谜会带来灾害。一句不留心的话能够使爱情受到打击。有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人心会因为一句空话的打击,不知不觉地冷下来。在恋爱的人就会觉得自己的幸福减低。没有比慢慢的漏水的花瓶更可怕的了。
幸亏蒂并不是这种粘土造的。造普通女人的材料没有用在她身上。蒂是一个特别的女人。脆弱是她的身体,并不是她的心。藏在她心里的是神圣的、始终如一的爱情。
格温普兰的这句话引起的所有的反应是,她有一天说:
“长得丑,这算得了什么?做坏事才叫丑。格温普兰只做好事。所以他最漂亮。”
接着,她用儿童和瞎子常用的询问口气说:
“看见,你们说什么叫作看见?我看不见,但是我知道。就我来说,看见就仿佛是遮盖。”
“这是什么意思?”格温普兰问道。
蒂答道:
“‘看见’就是遮盖真实。”
“不,”格温普兰说。
“恰恰相反,”蒂反驳他说,“因为你说你长得很丑!”
她想了一会儿又说:“你说谎!”
格温普兰说出自己的丑陋而对方居然不相信,他觉得很高兴。他的良心平安了,他的爱情也得到了安慰。
这时候蒂已经十六岁,格温普兰已经快二十五岁了。
他们之间的关系比起第一天来,并没有像现在说的“更进一步”。甚至可以说后退了一步;我们还记得他们结合的那天晚上,她是九个月,他是十岁。他们的爱情是那种纯洁关系的继续。正像晚睡的夜驾一直唱到天亮一样。
他们的爱抚从来不超过紧紧的握手,或用嘴唇挨一下赤裸的胳臂。能够享受喁喁低语的乐趣,他们就满意了。
一个二十四岁,一个十六岁。于苏斯没有忘记要“耍他们一下”,于是有一天对他们说:
“你们过几天挑一个宗教吧。”
“干什么?”格温普兰问道。
“你们可以结婚了。”
“可是我们已经结过婚了,”蒂说。
蒂不知道夫妻的关系会超过他们当时的关系。
这种空想的童贞的满足,这种天真烂漫的精神结合,这种把独身生活当做结婚的误解,于苏斯心里并不是不高兴。他所以说这句话,是因为不得不这样说。作为一个医生,他认为对于他说的“道地的希曼那①”来说,蒂大年轻了,要不然就是太孱弱,太脆弱了。
①希腊罗马神话中的结婚之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