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大婚,亦需走完六礼。绥帝时日虽定得匆忙,但该有的礼节都未少,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告期和亲迎都由礼部操办,按规一一进行。
聘礼、内侍、侍女接连被送入慕家,光是大婚前,门庭来往便络绎不绝,各式人物纷纷上门拜访,夕去朝至,不曾停歇。
昏礼前一日,南音被一众侍女簇拥梳妆,屋内满满当当摆了十余个箱子,皆为礼服、头冠、簪钗、绣履、东珠、香脂等物,光华流转,宝气充盈。
金丝勾缠的梅花花钿被蔽于额间,南音闭目,须臾感觉身侧都静了下来,不由睁开,见众人都是一副呆怔模样。
她稍微偏首,珠钗发出细微的清凌响声,眼尾上挑,透出了疑惑,细雪般的肌肤在烛光中愈显透亮。
崔尚宫先行回神,“娘娘美若神妃仙子,她们都看呆了。”
众人露出赞同神色,南音则微微一笑,不说话。
即将入主后宫的新后是个和善人。在慕家侍奉的这几日,被送至她身边的人都清晰感受到了这点,心底庆幸。
陛下冷酷,正该娶个慕娘子这般温柔似水的皇后,好比阴阳调和,相得益彰才好。
妆毕,崔尚宫取凤冠为南音试戴,轻轻调整位置,嘱咐梳妆的侍女如何改动发髻。
“明日申时,便有卤簿仪仗接娘娘入宫,辇车上,娘子可稍作歇息。待入宫后,行祭天大典会比较操劳,需早做准备,陛下会在广场接娘娘,届时……”另一侧,有位沉稳从容的女子在旁和南音讲解明日大婚的重重流程,需要注意的所有事项,语速不紧不慢,行事亦进退有度,隐有大将之风。
这是宫中给她送来的六人之一,名挽雪,亦为这些侍女之首。
她八岁进宫,如今双十年华,听闻凭资历本可掌尚服局,但因聪慧稳重,偶然被全英识得,举荐到了绥帝面前,而后被绥帝指派成为皇后身边的凤仪女官。
南音初入宫闱,对禁中一应事务完全不熟,正需要挽雪这样的领路人来助她迅速进入一国之后的角色。
这些时日,挽雪除却贴身服侍南音起居,让一人尽快熟悉之外,还另教导起了紫檀和琥珀如何在宫中侍奉皇后。
紫檀沉稳细心,琥珀胆大护主,她们俩本就对南音忠心耿耿,经挽雪调()教后,行事也慢慢学会揣度,不复从前的青涩稚嫩。
本来,崔太后也为南音选中了一人,但和挽雪比起来显得不够老练,便转而令身边嬷嬷给南音多挑了些寻常得用的侍女。
从太后到皇帝,对这位即将进宫的皇后无不重视,被派遣而来的人自是侍奉得愈发用心。
穿戴过凤冠霞帔,试过妆容,挽雪和崔尚宫再令人一一给南音卸下,扶她转至浴桶,服侍她入浴。
即便与紫檀琥珀关系亲近,沐浴擦身这等私密之事南音也一向自己做。起初挽雪要命人服侍时,她羞涩不已,挽雪劝道:“娘娘贵为一国之后,尊比天子,受人服侍乃天经地义之事,此为妾等本分,亦是规矩。若因娘娘一时体贴,叫妾失了体统,宫规便会乱套,实在不宜。侍奉娘娘入浴,与侍奉娘娘用膳、出行,并无不同,不必羞涩。”
南音向来善于听劝纳言,强迫自己接受几次,便慢慢适应了。
类似的小事还有许多,经挽雪劝说,都慢慢有所改正。
但也有南音深觉不喜的规矩,譬如宫规中对侍女侍奉尊主时的行、跪、坐皆有堪称严苛的规定,琥珀因给南音递瓜果时未双手奉上,而是单手侍奉,便被挽雪当场打了手心,罚她用双手将果盘捧过头顶,站立一个时辰。
南音只看了会儿便叫停,面对挽雪讲出的道理,颔首道:“规矩向来由人定,在我看来,琥珀既无不尊不敬,也无散漫,如果非要从这等无伤大雅的小细节中揪错严惩,那并非严谨,而是苛刻。譬如治国,乱世方用重典,如今大绥太平,陛下不推崇酷刑,后宫中也不该定这等为难人的规矩。”
她笑了下,“太后那边,我今后自会去说。”
挽雪诧异,对上这位新后的认真神色,半晌点头,“娘娘有令,妾自然无不听从。”
她规矩教得严,自是因为来时全英有所嘱托,请她给皇后身边的人好好立规矩。全英特意与她说,皇后心软,更要管束好娘娘身边侍奉的仆婢。
毕竟立后之时,这位就因家世不显被诟病过,如果日后因身边人不懂事而闹出笑话,便是丢天家的脸面。
挽雪起初也以为,皇后深居闺中,是个柔弱心软的小娘子。经了这一遭,才知晓原来这位娘娘胸中有章法,只是平时锋芒不显罢了。
私底下,挽雪同崔尚宫夸赞,“娘娘大方聪慧,温和良善,却自有锋芒,短短时日便已有了国母风范,是我大绥之幸。”
崔尚宫和
南音相处得没那么多,她大都在忙碌大婚礼节之事,闻言虽未眼见为实,但因了解挽雪,看待南音的眼光便也不知不觉转变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