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快就完。”声音又从浴室里传来。
“不急,男爵夫人。”狗屁男爵夫人!他忿忿地想。无论你耍什么花招,亲爱的,到头来定要让你作茧自缚。他走到毗邻另一套房间的门前,门锁着。格兰杰尔取出万能钥匙,打开门。房间里涌出一股无人居住的霉气。侍者说没人住在里面,那么她为什么要包下它呢——?格兰杰尔的视线被某种不协调的物体吸引过去。一根沉重的黑色电线蛇也似的蜿蜒横贯地板,一头连接墙上的插座,另一头消失在一个橱柜里。柜子的门微张,刚刚可以使电线进入。格兰杰尔好奇心起,走上前打开橱柜。
橱柜里横贯一根铁丝,上面用衣夹凉着一串一百元一张的湿漉漉的钞票。一架打字机上鼓起一样东西,用布覆盖着。格兰杰尔掀起布,露出一台小型电动印刷机,上面还有一张水湿的一百元钞票。印刷机旁放着一摞白纸,规格大小与美国货币相仿,还有一太切纸机。数张边缘切得不很规整的百元纸钞零乱地丢在橱柜的底层。
格兰杰尔听到背后传来一句愤怒的质问:“你在这里做什么?”他急转身,看到特蕾西·惠特里走进房间,她的头发湿漉漉的,裹在一条毛巾里。
阿曼德·格兰杰尔缓缓地说:“伪造!你想用伪造货币蒙骗我们。”他看到她脸上瞬间掠过各种表情,抵赖,愤怒,最后停驻的是蔑视。
“就算是吧,”特蕾西让步说,“这有什么关系,没有人能辨别真伪。”“骗子!”能击败这样的对手,实在不失为一种乐趣,他想。
“这些票子象金子一样可爱。”“是吗?”格兰杰尔的声音充满鄙夷。他从铁丝上取下一张水湿的钞票,看过一面,又看另一面,然后再度仔细审视一番,做得很出色。“谁切的印模?”“这无关紧要。我说,星期五我就能预备好十万美元。”格兰杰尔凝视她,有些困惑。终于,他理清楚了她的思想,于是放声大笑。“上帝,”他说,“你实在愚笨,压根就没有什么财宝。”特蕾西顿觉懵憧。“你说什么,没有财宝?苏克曼教授对我说——”“你就信以为真了?愚蠢,男爵夫人。”他再度看了一遍手中的钞票,“这张我拿走。”特蕾西耸耸肩。“愿意拿多少尽管拿,反正它们是纸。”格兰杰尔抓了一把潮湿的百元钞票。“你怎么会知道女侍者不会进入这间房子?”他问。
“我付给她们不少钱,不让她们进来。而且我出去时,就锁上橱柜。”她倒蛮镇静自若,阿曼德·格兰杰尔想。但她迟早要为此付出代价。
“别离开饭店,”他说,“我有一个朋友想让你见一下。”
格兰杰尔本想立即把这个女人转交给布鲁诺·维森特,但某种直觉又阻止他。他再次拿出一张钞票审视。他也曾经手过不少伪钞,然而没有一张制作得这样完好。无论是谁切的印模,这人一定是个天才。钞票的质感逼真,边缘整齐质脆,颜色清晰柔和,即便处于水湿状态,本杰明·弗兰克林的头像也全然无瑕。这个婊子说得对,要想辨别她手中钞票和真钞票之间的真伪,决不是一件易事。格兰杰尔暗想,这样的钞票确实可以作为真货币来使用。这种想法诱惑着他。
他决定暂时先不告诉布鲁诺·维森特。
翌日清晨,格兰杰尔把苏克曼召来,递给他一张一百的美元。“到银行把它兑换成法郎。”“好的,头。”格兰杰尔目送他匆匆离开办公室。这是对苏克曼愚笨的惩罚。倘若他被抓住,他将无法说出他从哪里搞到的这张钞票,即使他想活也没办法。但倘若他能成功的蒙混过关……等着瞧吧,格兰杰尔想。
十五分钟后,苏克曼返回办公室,把兑换来的法郎如数献出。“还有别的事吗,头?”格兰杰尔瞪视着法郎。“你可曾遇到麻烦?”“麻烦?没有。怎么回事?”“你现在再返回这家银行去,”格兰杰尔命令说,“你必须这样说……”阿道夫·苏克曼步入法兰西银行的正厅,朝经理坐着的桌子走去。这一次,苏克曼意识到自己面临着危险,然而,他宁肯正视这危险,也不愿招惹格兰杰尔的暴怒。
“有事吗?”经理问。
“对。”他极力掩饰内心的紧张,“是这样,昨天夜里,我和几个在酒吧里相逢的美国人一道玩纸牌。”他顿住。
银行经理领悟地点点头。“你输了钱,大概希望贷款。”“不,”苏克曼说,“实——实际上,我赢了。只是,这些人看上去好象要诈我。”他掏出两张一百元的钞票,“这是他们给我的钱,我担心——担心这钱是伪造的。”银行经理倾过身子,用一双短而粗的胖手接过钱币,苏克曼顿时感到呼吸急促起来。经理仔细审视钞票,两面翻看着,最后把它们举起,放在光下透视片刻。
他面向苏克曼,笑着说:“你的运气不错,先生,这是真票子。”苏克曼深深吁出一口气,感谢上帝!总算万事大吉。
“没问题,头。他说这些货币是真的。”竟然有这样的好事,几乎令人不可置信。阿曼德·格兰杰尔坐在那里沉思良久,一个朦胧的计划逐渐在他脑中形成。
“去把男爵夫人叫来。”
特蕾西坐在阿曼德·格兰杰尔的办公室里,面对桌子后面的主人。
“你和我将成为合伙人。”格兰杰尔对她说。
特蕾西站起身。“我不需要合伙人。”“坐下。”她注视着格兰杰尔的双眼,再度坐下来。
“我是贝尔瑞兹城的主人。只要你抛出一张你那些钞票,你就会莫名其妙地被抓起来。懂吗?漂亮的女人在我们的监狱里日子可不好过。在此地没有我的认可,你将寸步难行。”她凝视他。“这样说,我从你那里买到的仅是保护?”“不对。你从我这儿买的是你的生命。”特蕾西相信他的话。
“好,现在告诉我,你从哪里弄来的那台印刷机?”特蕾西踌躇不决,格兰杰尔乐意看到她惶惑不安,他要看着她投降。
她不情愿地说:“我是从一个居住在瑞士的美国人那里买下的,他曾是美国造币厂的镌版师,干了二十五年。他退休时,关于他的养老金出现了一些法律上的问题,所以他没有领取到。他感到被人欺骗,于是决心报复。厂里有几台一百元钞票的金属印板,人们以为已经报废,他便设法将它们盗出,然后又通过关系,搞到了财政部用来印钱的纸张。”原来是这样,格兰杰尔得意地想。怪不得伪钞如此逼真。他变得愈加兴奋:“那台印刷机一天可以制造多少钱?”“一小时只能印一张。纸的两面都需要加工,而且——”他打断她。“有没有再大一点的机器?”“有。他还有一台,八小时内可印出五十张钞票——一天生产五千美元——但出售价格是五十万美元。”“买下它。”格兰杰尔说。
“我可没有五十万美元。”“我有。你何时可以把机器搞到手?”她嗫嚅说:“我想,不过我不——”格兰杰尔抓起电话听筒。“路易斯,我急需价值五十万美元的法郎现款。把我保险柜里的钱全部拿出,差额到银行去取。然后把钱送到我的办公室,要快!”特蕾西惶悚地站起身。“我最好先回去,恐怕——”“你哪里也别去。”“我的确应该——”“坐下,安静一会儿。我要斟酌一下。”他在商界有一些同伙,他们肯定也愿意介入这笔买卖。不过瞒着他们,于他们亦丝毫无损,他想。他要自己买下这台印刷机,然后印出钞票去偿付赌场向银行的借贷。之后,他将把这个女人交给布鲁诺·维森特去处置。她并不喜欢合伙人。
正好,阿曼德·格兰杰尔也不喜欢与人合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