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像是手被细韧的风筝线割到一般,成珏骤然收了手,谢如思疼惜上前,又好像自知不该失了礼数,连忙躬身告罪。
“不妨事。”成珏将手指放入口中轻轻吸吮,一双猫眼漾起微澜。
“如何不妨事,前不久我长姊就不小心被书页割坏了手,没好好处理,那伤带了好几天!”谢如思说得煞有介事,那般认真的模样惹得成珏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那没出息的一见小郎君笑,又不争气地把脸别到一边了。
小孩子扮家家酒般的生涩与幼稚让她格外看不入眼,谢如敏轻哂,准备打道回府,可身后却响起来熟稔的男声:“谢姑娘觉得,侍身如何?”
“成公子随性大方,聪慧伶俐。”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成珏眨眨眼,诚恳道,“即便是坏印象也无所谓的。”
“怎会有坏印象!”谢如思耳朵上的红有蔓延到脸上的趋势,急忙道,“成公子很好。”
“那……谢姑娘如实同侍身说,成珏可堪为谢家夫?”
像是被口水呛到一般,谢如思剧烈咳嗽,咳得面红耳赤,好不容易缓过来,再看成珏尤为期待的双眼,她心下定了想法,说道:“成公子自是谢家夫的不二人选。”
“为什么?”
“公子当真要听个中缘由?”
“侍身想听。”
“我心悦公子,这理由够不够?”
一旁偷听的谢如敏觉得一向冷静自持的妹妹被夺了舍。
这样直白的告白,并没有在成珏脸上掀起什么波澜,他平静地继续问道:“谢姑娘知晓心悦是什么吗?侍身只是与谢姑娘一道逛了几回街,放了几回风筝……倘若过几日两家正式结亲,侍身嫁入谢家,谢姑娘却发现侍身并不如你想象般那样好,转而对侍身情淡,该当如何?”
“我母与我父嫁娶之时,连对方的面都没有见过,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琴瑟和鸣。母亲不曾纳侍,只对父亲倾心……我对成公子一见钟情,自认不会比母亲要差!倘若性情相异,慢慢磨合便是,若成公子迟疑,那婚事便不必急着提,反正我长姊尚未成婚,也轮不到我身上,到公子愿意嫁予我时,再同我说,我等的住。”
“倒也不必等那么久,”成珏牵唇笑笑,说道,“不过谢姑娘的心意,我瞧见了。”
东乾颇为忌讳未嫁的男子总提婚娶之事,可成珏频繁在谢氏姐妹二人面前提起婚约,让谢如敏觉察出丝丝不对味来。不过几日后她听说成将军准备回京与家人重聚,她隐约猜了出来成珏这般焦虑的原因。
成家嫁子,成将军身为成珏亲生母亲与将军府主人,于情于理,都该亲自将孩子嫁出去。然而成将军多年戍边,三四年才能归家一趟团聚,成珏年岁正好合适,婚嫁之事也就该提上日程。否则她这一走,再回来,成珏年岁便大了,恐是谢家也不愿意。大抵这几日成珏便收到家书知晓成将军要归家,于是想到了自己那已定的婚事。
……年岁不大的小公子对嫁人的将来怀带紧张与不安是很正常的事,只是成珏这样的男子,格外直白、不含蓄便是了。
成将军回京后,果真不出谢如敏所料,没几日便邀谢氏族长进府一叙,谢族长归家后,便同谢主君商量起了谢如思的婚事。
知道这事的谢如思高兴得在家里到处寻人絮叨,谢如慎和谢如行还愿意搭理她,但谢如敏大抵是事务太多,压得心头郁郁,直接甩上门关上窗,两耳不闻家中事。
婚期定在下个月,是急了些,但两家长辈打起十二分精神筹备,没过几天,便准备得差不多了。成谢两家没问题,谢如思也没问题,但成珏却精神萎靡,一连几天都不见人,旁人只当是婚期在即不便见面,但谢如敏知道,成珏心中郁结,来源于前几日微雕师傅的死讯。
一个市井之人的逝去,只有他的亲友会在意。这位微雕师父家乡不在此处,整个人又孤僻古怪,只有成珏这个徒弟将他珍而重之地放到了心上。
他在城郊为微雕师傅立了一座坟,前来祭奠时,谢如敏远远地看了他一眼。
小公子一身白袍孑然而立,鼻头与眼眶发红,哭声在凛冽的风中消减,微不可闻,衬得身后的脚步声尤为突兀。
与此同时,一支箭破空而出,钉在了成珏的左肩上。
血色霎时间在雪白的衣上洇开,成珏面色惨白,却强撑着没有跌倒,因为他知道催命的不止这一支箭,还有身后愈发急促的脚步声。
顾不得思考自己得罪了何人,家中亲卫就在不远处,只要跑到那里便能得救,只要……再跑快一些。
脚步声近在咫尺,他埋头疾驰,猝不及防撞入柔软的怀里,而后,耳际便响起刀尖没入血肉的声音。
“没事了。”她轻声说道。
成珏颤颤巍巍撑起头,见是谢如敏,恐惧与疼痛如潮涌上他的心头,他鼻子一酸,眼泪便淌了出来。
“能走吗?”她眼神瞥向他受伤的肩膀,开口问道,“为什么你总能让自己落于险境?”
“侍身怎么会知道?”成珏咽下喉咙里的痛吟,强撑笑意。
这是成珏与谢如思成婚前谢如敏见他的最后一眼,再相见,便是大婚的那一天。
成珏的伤并没有养好,时不时会因疼痛蹙一下眉,只是他面上掩饰的很好,胭脂也遮掉了他的憔悴,满堂欢欣,独独谢如敏不开心。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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