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把旧案重开,有新线索浮现就可以。但要把已盖棺论定、经过司法审判的结案案件再启动调查,就不是一个拍脑门就能干的事。像上回任军的案件,那首先是个悬案,我方一直未能破获的悬案,新线索上来了,那我们克服重重阻力也要去侦办。汪燕被害案不一样,不属于旧案重开的范畴。
我慎重斟酌了一下,这里面的利害关系不容草率。但是“严厉打击犯罪,保一方百姓平安”的信念又不允许我轻易放下,咱要在心里长眼睛,而不是长心眼儿呀。所以我决定我们队全力去侦查这起案件,把缺失的环节找到,把不合理之处理清,如果得出的结论不变,那自然是好的;但如果它会全盘推翻从前的审理结果,那我要越过戴天,直接向师父报告。
我最信任的人,就是我师父。刚直不阿也是他对我的谆谆教诲。
针对“汪燕被害案”,眼下我们有两个方向。一个是彻查案件脉络,一个是找到这个人间蒸发的贾洪洲,死也要见尸。
显然,两个都不容易。时间太久了。
把任务一分,我跟夏新亮负责梳理案件,李昱刚带着王勤寻找贾洪洲。
听到这个分配安排,李昱刚打心里拒绝,我说:“你小子不要膨胀,你以为你自己刚来时候好带啊?旧人带新人,咱们刑侦工作就是这样一代代传承。”李昱刚犟嘴道:“有这么大的新人吗?”
我还没说话,夏新亮呛声了:“你是被带的那个,待人接物,包括思考格局,你还得加紧学习。”
在他俩互怼之前,我把夏新亮装上车拉走了。
贸然接触原先侦办的探员不是明智之举,人家又不傻,我们过来问这问那,让人心里怎么想?而且我们初步摸了一下,当时主办这起案件的警官早已经离开了公安系统,参与案件的警官,最小的现在都比我大,有调职的,有升职的,也有离职的。找谁了解情况也不如我们先摸点儿什么上来更靠谱。
往哪儿摸呢?
我们决定从邓志光下手。不是邓志光本人,邓志光二审判决终身监禁,服刑九年后保外就医,随后不到半年就医治无效死亡了。他妻子也已于2013年离世,但两人育有一子一女。儿子已移居国外,女儿还生活在北京。
当时办理保外就医等事宜,都是女儿出的面。
他的判决在当时来说还算理想了,一审是死刑,后来他们家属积极赔偿受害人家属,取得了谅解,二审才改判的无期。
邓志光的女儿邓雅丽今年四十八岁,已婚无子女,目前在经营一所非营利性质的美术馆。这个美术馆在草场地艺术区内,夏新亮上网看了看,反响风评都挺好的。简介里头也有邓雅丽的照片,面目很柔和,人挺纤细,一看就特有文艺气息。
我们也没打招呼,直接就摸过去了。此时是周三上午10点半,美术馆正常开放没有闭馆。当时只有前台两个小姑娘在,邓雅丽没在,她们帮我们登记了一下,邓雅丽下午回来会转告。我问了下她大概下午什么时候到,她们说要下午两三点以后,她为了策展的事出去洽谈业务了。我要了一个邓雅丽的电话,但是没打,还是当面见比较妥当,这电话一打过去,人家啪叽挂了,那不就白瞎了。我们总不能强迫人接受调查吧?我们本来就师出无名,不如见上面,给我们一个周旋的余地。
出来我跟夏新亮说那我们干脆转转找个地方吃饭吧,他说行,兴致不高。我最近发现他气儿不太顺。倒不是说他歇斯底里还是消极怠工,都没有,工作该做做,做得还是一如既往的细致认真,但是他心里肯定有事,从他怼李昱刚的频率跟力度来说,就能知道。这俩人先后进的刑警队,他先李昱刚后,平时李昱刚话多夏新亮话少,他俩也互怼互镲,但总体来说这俩师兄弟还是非常友爱的,夏新亮直归直,说话不好听是家常便饭,但是他很少带情绪,可最近他是有点情绪化的。李昱刚心大,不跟他计较,但不是不计较就能当没事啊,大家一起工作,他弄得跟活炸弹似的。王勤也让着他,他说王勤更过。
溜溜达达,我们找了家做简餐的餐吧,时间尚早,店里基本没人。寻了张靠窗的桌子,我俩坐下了。点了餐,夏新亮也不说话,托着下巴看窗外。
手机的通知栏有提示,我一看是社会新闻,标题是这么写的—“只过科目一竟偷开共享汽车拉活”。一是觉得可乐,二是想打开话题,我把这个新闻给夏新亮读了一遍,绘声绘色的。
这小子既没笑,也没表态。
他怼我:“稀奇吗?头两天还有个女的控诉警方不作为,放任性骚扰呢。结果这事一发酵,前因后果全给扒出来了,是她卖假项链给一男的,男的收到后找她理论,她不仅给人拉黑,还报假警说遭遇性骚扰。这不比你那个操作骚?”
“你是吃枪药了吗?”我看向夏新亮。“没啊,这不是聊天儿呢嘛。”
“有你这么聊天儿的吗。”
“我不是一贯这么聊天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