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抬头,程锦灏便知道自己大祸临头了。
果然,程继新在众人簇拥下快步走来,板着一张脸,用略带愠怒又不容置喙的语气道:“丢人现眼的东西,这是容你胡闹的地方?还不赶紧向傅总道歉!”
程锦灏冷哼一声,满脸委屈:“我?我凭什么?”明明他伤得比较重,傅承屹最后一脚太?凶残了,他现在还在胸口闷痛,冷汗直冒呢。
傅承屹伤得也不轻,却并不狼狈,一张俊脸挂彩后反而添了些残损美,像刚从战场回来的负伤美男子。
西装扣子崩掉了几颗,于是他只是正了正领带,傲然立在在那儿,还是那副清冷矜贵的模样。
傅承屹对着程继新微微颔首,轻轻撩唇,冷淡又华贵的声线流淌在厅内:“不必了,程董,搞砸了贵公司周年庆,我也很抱歉。今天就不扫各位兴致了,改日再登门致歉。”
“傅总言重了~”程继新也微笑着点点头,对一旁的程锦溪道,“去替我送一送傅总。”
两人率先离开,宾客也先后离场。
一场集团盛事却以家庭闹剧收场,任谁脸上都挂不住。
程继新亲自守在门口,等宾客走得差不多了,才铁青着一张脸回来处理家事。
在砚城,几乎找不到比程家更显赫的家族,也找不到比程家更低调的家族。选择举办七十五这个不上不下的周年庆,程继新自然另有目的。
不曾想空前绝后的丢脸,前有盛南伊不顾情面明嘲暗讽,后又发生主客相搏事件,程继新怎能不雷霆大怒?当即剥夺了程锦灏所有职位,也停了他借由程家名头享受的一切特权。
程锦灏出乎意料地没有辩解,也没一同回家,神情淡漠,一个人去楼梯拐角处坐着。
接了一个长电话的和筱莹耽搁了一段时间,返回宴会厅时发现已经散场了,她拎着手包缓缓而去,不巧,电梯正在打扫,想着不过是二楼便打算从楼梯下去。
灯光明亮,大理石地面一尘不染,映出程锦灏一脸的伤,还有难掩的落寞。
亲眼目睹傅承屹打架,直叹是百年难遇,足够瞠目结舌了,如今又逮住垂头丧气像只落败公鸡的程锦灏,和筱莹简直喜出望外,不禁摩拳擦掌,想去嘲讽一番了。
念及于此,和筱莹脚步轻盈起来,把高跟鞋踩得蹬蹬作响,一瞬间刺耳密集的声音回荡在清冷静谧的楼梯间。
窝在墙角的程锦灏只是睁了睁眼,又合起来。
那样安静、平淡,太不像一有个风吹草动就如临大敌的程锦灏了……
还有他的眼神,透出几丝无奈和委屈,活脱脱一副受伤后独自躲进山洞舔舐伤口的可怜模样,和筱莹心尖仿佛被针扎了一下,有那么一丢丢的难受。
她重重地闭了闭眼,目光重新聚在台阶上。
“踢踏、踢踏……”高跟鞋在夜间安静的楼梯间回响着,空洞而绵长。
她不发一言地经过程锦灏,禁不住又看一眼。
一米八几的大男人蜷在墙角,被揍得鼻青脸肿,渗出的血珠都结成了痂挂在脸上,他算是程家人中皮肤最白净的一个,所以紫青色的伤痕尤为明显。
眉眼处却一片安然。
和筱莹不知怎么的,一下子想到那年盛南伊车祸躺在ICU里的场景,也是满脸伤痕,安静又平淡,甚至毫无生气。
与此同时,她也想起了整天歇斯底里的男人,一个是忧心如焚担心到大发雷霆的凌天晔,一个是咬牙切齿愤恨到暴跳如雷的程锦灏。
他们认识有十年了吧?程锦灏似乎一成不变,对乔雅昕视若珍宝,千方百计甚至不惜卑躬屈膝地讨好,对他们却是趾高气扬不屑一顾的……
盯着眼前的男人,和筱莹心头那不重却真实存在的刺痛又有重返之态,本已转弯迈步下去了,她又鬼使神差地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