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倾沐想说,有一天我会让你配不上我。
因为韩倾沐一直觉得,她在步臣面前只有自卑,她比不过他,她始终都知道。除了家世上不相上下,倾沐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就是一无是处,夏令营那次带路把整队人马带进热带雨林深处,步臣在一边一言不发,她有点慌了才摇了摇他。步臣面无表情的说今天天太黑了,肯定走不回去了,就在这里驻扎一晚上。那样的自信,那样的信手拈来的沉着倾沐估计自己这辈子都难以驾驭,她只有相信他。因为逞一时口舌之快她把组员陷入这森林深处,好在这片森林早已是开发区,野生动物几乎消失,即使留宿野外安全系数也不容担心。
后来平安的回到大部队,辅导员如离弦之箭飞扑向整队成员,一群医生拉开阵势对组员们进行详细观察,那阵仗活像是研究稀有动物,倾沐又惭愧又忍俊不禁,猝然对上正在被医生团团监护的步臣,他在森林里被虫蚊叮咬的很厉害,手臂上几乎都是红点,触目惊心。可是步臣对着发呆的倾沐笑了笑,仿佛是让她安心,倾沐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错会他的笑,她只是觉得羞于见人,当她任性地指着树木高深的林荫道说这才是正确的通向时,她不会料到自己连累了一群人。
也算是患难与共,大家心照不宣的不旧事重提,但是步臣却因为昆虫叮咬严重过敏被迫退出了夏令营,见这养眼少年离开自己的法眼倾沐只是感叹好景不长。
后来韩倾沐只要遇到野营,揣地图走四方的机遇她都全盘否定一概不参与,旁人皆知大小姐死倔的秉性也不再勉强,只有步臣心知肚明她是怕勾起那段不堪往事。
而后就如小说中那般在高中里狭路相逢,从一开始就争夺不下,一直到高中结束,两个人让全校看了三年的热闹,最后倾沐在志愿选择上彻底忤逆了自己和父母的意愿,暑假一度搬出她那曾经自夸是宫殿的家,用高中三年的奖学金租了一套公寓开始独立生活。
倾沐最后报了中财的精算专业,韩例远震怒,连一向最宠溺她的姥爷都皱起了眉头,他们不理解倾沐缘何放弃全国最高等的学府,就算不和步臣同校,另一所偏文的顶尖大学其实也更适合倾沐。不想倾沐如此坚决,非中财不可,非精算师不可,最后倾沐站起来对着长辈们莞尔一笑,不卑不亢地说:“我已经想好了,我不是来征求意见的,只希望你们能支持我。”
厉璟看见如小犟驴的女儿,心里只剩下叹息,她想倾沐素来有自己的如意算盘,这次必有她的打算,毕竟女儿长大,他们也不愿再谈,多谈反而不益。
韩例远沉着脸,语气都凝重了许多:“豌豌,既然你已有想法那你就自己决定。如今你已经长大,每一个选择都要有担当。”
韩倾沐看见面露难色的长辈们终于松口,胸口千斤担如释重负,她踮起脚亲昵地环住韩例远:“就知道你们最民主科学最善解人意最尊重人权了。”
一时间阴郁的气氛一扫而光,倾沐嘻嘻笑着手握通牒大步返回公寓收拾行李荣归故里。
大学四年,倾沐在中财如鱼得水,她从来都是数学翘楚,凭着极有天分的数学造诣,韩倾沐大一曾参加了和北美精算协会的交流学习,她呆在美国一年,原先标准的英式口语渐渐如□一样,每个元音都发得如此饱满,以至于倾沐回国后一口参差参半的口语颇成风格。步臣继续他的佼佼者身份,哪怕在随手一砸都可能砸到全省前三的那所学府里,步臣延续他高中时候的辉煌,
他历来不缺荣誉,他缺的是个足够分量的对手。
认识夏骁骑是在一个落雨的午后,韩倾沐暑假恰逢心血来潮去泸沽湖,她看到杂志上写道:“如泪般晶莹的湖泊。”
倾沐没来由就去了,一个人坐了早班飞机,背了二十斤的摄像设备去那个美丽留痕的边陲小湖。她只是心向往之这个传说中的女儿国。泸沽湖畔是至今仍保留着“男不婚、女不嫁、结合自愿、离散自由”的母系氏族婚姻制度的摩梭族。
她并没有想到她会碰见夏骁骑。
她坐在小舟里,船身轻摇在湖心泛开一条长长的水痕,涟漪微漾,倾沐的手指划过镜面般的湖面,眉眼弯弯像是个顽皮的孩童。
瞬间白光一闪。
韩倾沐抬头是个背着单反的男生,坐在不远处的竹排上,咧着嘴角正对自己取景,倾沐素来不愿意成为景中一物。她忍气吞声看对方继续自顾自地拍照,多年后她翻开夏骁骑的摄影集看见自己那时候双脚都浸在泸沽湖浅蓝色的水里,裤脚微微打湿,她笑的那样灿烂,心无旁蒂,身后的明山秀水都黯然下去,唯有她的手指点在湖面上画着圈,低头浅笑。
倾沐气鼓鼓地背过身,一直到了岸上还在嘀咕那个侵犯她肖像权的英俊男生,倾沐住的是极为平常的家庭民宿,简陋的居室让倾沐除了不适应就是不适应。她也喜欢这样的素净,喜欢这里的宁静致远,比她想象的桃花源还要美上百倍,只是锦衣玉食的她终究离不开她的樊篱,她不是娇气也不是吃不了苦的人,倾沐只是想如果有资本,如果有能力那么为什么要紧紧抓着所谓的清贫,采菊东篱下,这样的悠然徒有作秀之嫌。
第二天,她起了大早,坐在乡间栅栏上拍着平常人家的蓬草鸡窝,相机微沉,韩倾沐想举高为屋顶上的飞鸟留影,倾沐正在调焦,有个硕长的身影挡住镜头。
是那个不法的偷拍男。倾沐咬了咬嘴唇,摆出一副有何贵干的姿态,夏骁骑只觉得眼前的女生眼熟,他有种似是故人来的惆怅,他看见倾沐手中的相机,非常惊讶的说:“ 哈苏 Hasselblad H3D…39,你是专业摄影师?这么年轻?”
倾沐继续把玩手中的相机没有做声,她想这人不简单,一眼道破自己这部相机的系列型号,看来也是位同道中人,不便相瞒,她有点腼腆的说:“哪儿啊,我就一业余爱好者。”说完还解嘲似的吐了吐舌头,嘻皮笑脸的可爱表情看的夏骁骑一怔。
夏骁骑心想对面的女生来历不小,这二十多万的专业相机不是业余人士驾驭得了,再说这款顶级单反摄影发烧友最多只有观望,像她这样得心应手的真是实为罕见。
她看见对方故作沉吟的思考状,只觉得对方有种武林高手的深不可测,她想这样交涉下去也没有什么结果,于是倾沐摆出一副饿坏了的样子正欲告辞,不想对方不依不挠也摸了摸他的空腹说:
“小姐,我有荣幸和你共进早餐么?”
倾沐听见他微带儿化的北方口音,看他面如冠玉,眼梢细长,大有一种天然的俊逸之态,加上他衣冠楚楚,眼梢细长,大有一种天然的俊逸之态,仿佛有点风流少年的轻佻,却让人不反感。
倾沐像是被施了魔法般有点木讷的点点头,美色当前,倾沐只当享受难得的眼福,饱览美景来助于消化。他们在洛水村的摩梭人家吃早餐,酒色微橙的苏里玛酒溢出的佳酿熏香,琵琶肉有点宣威火腿的味道,他们坐在露天的院落里感受清晨的煦日和滇西淳朴的乡情。
他举起白瓷大腕,嘴角噙着笑:“Cheers。”
倾沐也只是笑着,她也端起那蓝白相间的瓷碗,煞有侠气地碰了碰,叮,两碗相撞,酒水微漾仿佛要洒出来,他们两个人眼底都是笑意。
他说:“在下夏骁骑,敢问小姐芳名?”
“韩倾沐。”
两个人如梦中醒来般恍然大悟,异口同声的说:“原来是你,幸会幸会。”
这夏骁骑便是夏家的太子爷,韩家和步家夏家那都是世交,老一辈的感情那叫好,想当年他们一起过雪山过草地吃一个干馍馍,一个火堆烤火,同甘共苦,最后文革时候还一起入狱,若不是夏家首先将家业转移到国外,作为金融界的金字塔尖,夏家除了财富就是财富,不过他们在政界也依旧是呼风唤雨。
步臣从小长在德国,夏骁骑长在英国,他们两个是发小,尽管是素来较好的世家,可是韩倾沐从小到大都没有见过他们,其实他们一年归国一次,只可惜倾沐暑假的时候总是和女人党厮混,不是在承德山庄避暑就是在三亚打水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