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十一月底的东京夜晚,寒意料峭不输伦敦。林谧将身上的大衣拢了拢,又裹紧了些,跺着脚站在虎门之丘的门口一侧。
&esp;&esp;刚才那个咨询的男人已经离去,虽有些失望于艳遇短暂,但还是保持仪态说了再联系。
&esp;&esp;林谧观察着往来的俊男美女,随着时间流逝,心与体温一起渐渐冷下去。十月底他说过的话仍犹在耳,“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刚才他看她的冷淡眼光也说明了一切,所以她怎么会有他为她而来这样荒谬的想法?
&esp;&esp;是她先作出坚定决绝的姿态,是她一次次放弃他离开他,是她自作自受,咎由自取。她怎么还会期待他能追出来?她躲在这个角落,到底想要印证什么?
&esp;&esp;最后抬头望了一眼夜空下宛若巨型明灯的玻璃高楼,林谧扛不住身体抖震,走到路边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esp;&esp;隔日,项目小组正式入驻客户公司。做咨询的就是这样,客户在哪,办公室就在哪。
&esp;&esp;匆匆赶到这家位于六本木的大手通信公司总部,林谧接过发下来的笔电和资料,找到“iko&esp;r”的办公桌,就开始埋头工作。成年人的世界冷酷无情,前一夜,都怪他的突然出现,害得她又在回忆里苦苦挣扎,天亮了,擦干眼泪化好妆容就要上班。
&esp;&esp;曾经过惯陈家的生活,红茶一定要dibul,水温糖量都极讲究。现在撕开廉价茶包往杯中一扔,沉沉浮浮。过几分钟,杯中褐色一片,随意喝一口,就当今早肠胃最好的慰藉。
&esp;&esp;来不及多想,今天的任务都已堆在桌上。她毕业才一年,靠精通几门语言和庆应大学学历混进这家在美国上市的日资咨询公司。项目不同,上司也跟着常换,但对她的评价一致不错。
&esp;&esp;现在这个小组的上司井上凉,东大经济系毕业,招揽生意很有一套,不惑之年就位列公司管理合伙人之一,薪资与持股都令人艳羡。但是做他下属,再难不过。此人现已年过六十,脾气跟着年岁渐长,挑剔不说,教育起人来出口成脏。林谧运气不佳,在公司决定用人的时候刚好去了伦敦,回来才知道被编排到这位井上先生组内。
&esp;&esp;那厢雪子拿上去一份做完的调查,就被骂到体无完肤,羞愧难当。这边林谧瞄了一眼,知情识趣地放下自己手里本想提交的资料,重新打开笔电。
&esp;&esp;午休时间,林谧挂着工牌,走进楼下一家定食店。森清澄已经到了。他在六本木的一家投行做事。得知林谧最近要在附近上班,今天他就约了她一起吃午餐。
&esp;&esp;林谧点完餐,关切地问:“是不是很累?”每个工作日他要面对八个屏幕,等一开市,好似进入考试状态,大脑保持高度紧张。他替客户盯住纽约股市,所以已调到美国时间作息。算算时间现在还是纽约晚上十点,照理说这个时候一般他正准备休息。
&esp;&esp;“老板要我早起,我不敢不起。”森清澄温和一笑,喝了口绿茶,“iko酱的新项目怎么样?”
&esp;&esp;“还好。”
&esp;&esp;“真的吗?我一个工作超过二十小时的人状态都比你好。”森清澄自然地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esp;&esp;林谧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有吗?”
&esp;&esp;森清澄看了她一会儿,感叹道:“我很想知道你在伦敦发生了什么。但理智告诉我,还是不知道的比较好。”
&esp;&esp;餐点已经端上桌。林谧戳了戳煎鱼,“是我对不起你。”回来后在这个话题上,她歉意太深,总在回避。
&esp;&esp;高中离开伦敦,是他第一个知道消息后联系她。大二那年林之恒在登雪山时不幸遇难,这么艰难的时光也是他默默陪她度过。同一所大学的两人虽然错开一届,但她颇受他的照拂,几乎都没吃过什么亏。这么好的人,没道理要被她辜负成这样。
&esp;&esp;林谧清了清喉咙,“清澄,我想我们还是做朋友比较好。如果你不愿意……”
&esp;&esp;“就不联系吗?iko酱永远都是这样啊,看上去温柔美丽,但是做起事来常常不留余地。”森清澄无奈地笑笑,“我不会逼你。朋友就朋友吧,几个月前,我们不也是朋友吗?”
&esp;&esp;趁着七月底的花火大会,穿着浴衣的两人总算踏出第一步。没想到十月去一趟伦敦就生了这么大变故。她不是那种随便的女生,做不出恋期出轨的事。伦敦有什么?森清澄脑中忽然晃过某年机场外拥抱过她的那个高挑少年。可他后来也问过她几次,她都说那是她哥哥。
&esp;&esp;气氛太沉闷。林谧转移话题,故意取笑他:“一个月不见,你的刘海这么长,是不是又想遮住眉毛?”
&esp;&esp;他的眉毛是他的痛点。只要忙的时候忘了修眉,两条浓密眉毛就会长得中间连起来,好好一张清秀的脸就变得很好笑。
&esp;&esp;果然森清澄跳脚,“iko,你能不能不要再说我的眉毛?”林谧大笑,接着插科打诨,好像真的又回到以前。
&esp;&esp;日本的定食就是一个套餐,一般都分量适中,营养均衡,但这一顿她吃得消化不良。林谧挥别森清澄,买了些药回去工作,看到井上凉竟招呼她去他办公室。
&esp;&esp;林谧不明所以,赶紧过去鞠躬问好,听到上司问:“你是不是归国子女?”
&esp;&esp;归国子女是对学龄期留学在外的人的称呼。林谧刚进公司时经常被问,不觉稀奇,答道:“是。”
&esp;&esp;“之前在英国?”“是。”
&esp;&esp;上司“嗯”了一会,就说:“周五晚上跟我一起去趟银座的cb见客户。”
&esp;&esp;林谧愕然。她知道井上说的银座cb绝不是什么年轻人寻欢作乐的夜店。那是打扮入时,气质优雅的妈妈桑和公关小姐陪客人喝酒聊天的地方,酒水昂贵到骇人听闻,唯有像井上凉这种绝对富裕层才消遣得起。那样的场合,像她这样的女士出现显然不合时宜。但见井上凉脸色严肃,不容置疑,她也只好硬着头皮答应。
&esp;&esp;恰好敲门声起,随着井上凉一声“进来”,来人恭敬地递上文件。林谧一瞥,心头一跳。
&esp;&esp;只见,白纸黑字的尾端一角露出一个张扬的手写签名:“kurcic”
&esp;&esp;dibul:锡兰红茶七大产区之一。清新带花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