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的日子,凤元良为不让自己过于悲伤,他总不愿意回想起云升,所以她的忌日,他竟不如其他有情人一样,记得比谁都清楚,而是模糊不清的。
凤若桐低声道,“是的,父亲,就是这一日。”幼时的她并不明白父亲悲伤的心境,见父亲总不记得生母的祭日,以为他根本没放在心上,也曾怨过、哭过,并因此而忌恨父亲——虽然生母不待见她,可她到底是生母身上掉下的肉,为人女儿的良知,她还是有的。
不过现在,她已经深深明白,父亲对薛氏是敬重,对生母才是真的爱,一个男人对女人的爱,生母在世时,虽然并不快乐,但有父亲对她的爱,她也不亏。
凤元良叹息一声,以为女儿还在为这件事怪自己,也不想解释,心情越发沉重。
苏姨娘仍旧只是笑着,也不接话,心里狠狠骂了句:云升那个狐狸精,都死了这么多年了,还能让老爷如此伤心,她这一死,把老爷的魂儿也给勾走了是不是!
薛氏以前虽也因为凤元良对云升的宠爱而怨恨过,可现在人都死了那么多年了,凤若桐如今又乖巧听话,她又有什么好计较的,劝慰道,“老爷,若桐,人死不能复生,你们不必如此,否则她在天上,也不得心安。”
凤若桐偎在薛氏身旁,“嗯”了一声,“女儿知道,多谢母亲。”
苏姨娘虽心中不忿,可她一惯会做表面功夫的,如果再不开口,就显得不近人情了,赶紧柔声道,“若桐,你也别太难过,以后有大姐替你张罗着,你也没什么可愁的,多多吃些好的,补一补身子,别让老爷和大姐担心,知道吗?”
这小贱人,装无辜真有一手,明明私会男人,行为放荡,却一副什么都没做过的样子,跟云升一样,就是个!
凤若桐转眸看向她,心中冷笑:苏姨娘眼神不善呢,是不是抓到了她什么错处,还是看出什么不对了?不过无所谓,她根本就不怕苏姨娘,尽管放马过来!“多谢苏姨娘,我倒也想着多吃些好的,可秦妈妈照顾我这么久,吃她做的饭菜习惯了,骤然换了口味,还有些不适应,想来得需要一些日子调理吧,苏姨娘有心了。”
苏姨娘心中微微一惊,凤若桐的眼神太诡异,她一时竟看不透彻。故意提起秦妈妈,是想提醒老爷,她用人上的过失,还是别有所指——任凤若桐再聪明,应该也想不到,秦妈妈是假装背叛吧?
凤元良哪看得出她们之间的哧啦火花,可一提到秦妈妈,他的确是气不打一处来,哼一声道,“秦妈妈委实太不像话,如果再发现的晚些,若桐就该让她害惨了!若桐,你真是不该留她,这样的奴才,打出去才算!”
凤若桐笑笑,故意道,“父亲心疼我,我是知道的,不过秦妈妈也很可怜,如果将她赶出去,她就没处讨生活,于苏姨娘名声上也不好听,不若将她留下,还能让人知道咱们凤府待人不薄,秦妈妈要是个知道感恩的,以后就会好好对待女儿了,父亲放心吧。”
苏姨娘笑意不改,心中却有些没底,凤若桐分明话里有话,难道她真知道了什么?看来还真不能小瞧了凤若桐,以后行事必得加倍小心,别被秦妈妈给坏了大事才好。“若桐说的对,秦妈妈走投无路之下,才被若桐收留,要是再起异心,那就没人救得了她了。反正这样的奴才,我也跟老爷一样的想法,打出去才好。”
凤若桐挑眉,苏姨娘的意思她明白,就是要把自己择干净,就算将来秦妈妈做出什么事来,也跟她没关系么。“苏姨娘说的是,不过我是怕苏姨娘舍不得,毕竟秦妈妈跟了苏姨娘那么久,做主子的能够有个用着称手的奴才也不容易,我还想着苏姨娘是一时气愤,才说不要秦妈妈的话,若哪一天苏姨娘又念起秦妈妈的好来,说不定还要把她要回去,所以就留了她,苏姨娘,我是不是多事了?”
苏姨娘到底还是吃一惊,难道凤若桐已经看透了她的安排,知道秦妈妈是假装背叛?否则断然说不出这样的话来!不行,看来她得让秦妈妈行事万万小心,不然就要反受其害了!“若桐,你心地倒好,还替我想的如此周到,不过秦妈妈我是不会再用的,你若只是为了我,大可不必,将她赶走就是。”
“这样吗?”凤若桐歪着小脑袋,似乎有些为难,“我是看着秦妈妈或许还想回苏姨娘院儿里,所以让她安着心,有机会我就跟苏姨娘求个情,让她回去的,苏姨娘这话的意思,是怎么都不肯要秦妈妈了?”
苏姨娘暗暗咬牙,凤若桐,你非逼得我说狠话是不是?“若桐,你就看着办吧,总之秦妈妈既然离开了我的院子,就不再是我的人,以后也不会是,你怎么处置她,我都不过问。”
薛氏在旁微微皱眉,总觉得凤若桐有些过于在意秦妈妈这个人了,一定有什么问题,等下得问清楚。“若桐,苏姨娘都这么说了,你就看着办吧,为了个下人,不值得你劳心费神。”
“正是,”凤元良也点头道,“秦妈妈原本是个恶心肠,若桐你若不想再留她,赶了便是,我知道你是顾及玉梅的颜面,你已经做的很好,不必再费那心思了。”
凤若桐目的达到,见好就收,“是,父亲,母亲,女儿知道了。那以后秦妈妈就是我院里的人,如何处置她,我就不再禀报父亲母亲了。”
“不妨事,你自己看着办就好,”薛氏微一笑,对凤元良道,“老爷,这两天正隆斋的生意比以前还要好,若桐这次可是立了大功了!”她是有意换个话题,免得气氛如此沉重,可谓用心良苦。
不过,正隆斋重获新生,却也是不争的事实,伙计们得了凤若桐指点,不再大量做各色点心,而是每一样只做几斤,先到先得,卖完之后再不做了,想吃就得等到第二天。加上他们的点心忽然变的越发好吃了,又多添了一些新花样,还不引的人们趋之若鹜,争相购买吗?
凤元良的心情果然瞬间转好,呵呵笑道,“可不是吗,若桐原来还有这等天赋,雅萱,你那铺子可别愁没人帮着打理了!”说起来雅萱的陪嫁铺子有好几处,一直是她自己忙着查账之类,如今年岁渐长,她也渐有些力不从心,想要交给旁人打理,自己也好享享清福。
可他整天忙于公务,而府上其他人的心思,他和雅萱也都明白,根本信不过,所以雅萱一直发愁这件事。
如今可好,若桐跟雅萱这般亲近,又变的如此聪明乖巧,很有经商天赋,他和雅萱当然不用再愁了。
提起这事儿,苏姨娘又是掐紧了掌心。薛氏的几个陪嫁铺子,个个都是财源滚滚,旁人怎么可能不眼红!说起来薛氏之所以无出却还坐稳正室的位子,掌管着凤府的家事,还不就是因为她的几个铺子能够赚大钱,撑足了凤府的门面吗,旁人就算想取她代之,还得有这财力。
不过,她倒是没想到,凤若桐居然还懂得经商——真要说起来,也倒不是懂得经商,而是知道如何帮正隆斋将客人招回来,太出乎她意料之外了,她越来越心惊,凤若桐的聪明,远胜于她的想象,必得全力对付才行。
“是啊,老爷,”薛氏抚摸着凤若桐乌黑柔亮的秀发,眼神也很是慈爱,“若桐就是上天派给我的宝贝,我何其有幸。”
凤若桐顿时羞红了脸,不依地道,“母亲别这么说,羞死人了!”
“哈哈!”凤元良大笑,也是一脸慈爱,“若桐,你羞什么,雅萱说的是事实,你现面呀,就是凤府的宝贝!”
苏姨娘笑着道,“说来真是让人想不到,若桐你平时吃不到什么点心,却能说的头头是道,我听大姐说,你还独具慧眼,首饰古董好坏,一眼就看出来,真是好本事!”
“哪有苏姨娘说的那么夸张,我就是胡乱说而已,是母亲太夸我了,”凤若桐明知她又在挑起双亲对自己的怀疑,就使一招四两拨千金,轻轻巧巧挡过去,“我什么都不懂,苏姨娘别笑话我。”
薛氏拍拍她的手,“若桐,你莫谦虚了,你的本事,我可是看的清楚呢——对了,苏姨娘,布庄的生意,最近不好吗?”
一提到布庄,苏姨娘脸色就微微一变,似乎有些不安。那还是在差不多两年前,她眼见薛氏的几家铺子日进斗金,好不眼红,就通过凤老夫人向薛氏施压,要过一个铺子来自己经营,也好彰显自己的本事和在凤府的地位。
薛氏虽然心中不平,但碍于老夫人的面子,就把那家布庄给了她打理,不过庄子还是为薛氏所有。这对苏姨娘来说,已经是相当大的面子,她只要用心打理,还能少了她的好处吗,而且也可以让她在凤府的地位越加稳固。这两年薛氏甚少过问庄子的事,今儿突然问起,怕是又有不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