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引鹤并未理会沈知涯,他的目光沉沉地落在了江寄月身上。
她乌发云乱,还有些发丝湿哒哒地贴在红扑扑的脸颊上,大约是睡着并不舒服,蜷缩着时还皱了皱鼻头。
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荀引鹤终于收回目光,落在了沈知涯身上,那之前看上去还算可以的状元郎如今狼狈得像是丧家犬,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像是戴着一张丑陋的面具。
亦或者,那才是他的真面目。
荀引鹤动了动手指,侍刀便意会,揪住沈知涯的衣领,把他拖了出去,沈知涯不明所以地惊呼,侍刀顺手给了他一拳,打在腹部处,又不惹眼又让人难受。
沈知涯很快没了声息。
荀引鹤走进了屋里,到了江寄月的跟前,看着她的睡颜。她的脸颊枕在柔软的毯巾上,像是被毛绒绒包裹住的婴孩,也像是一只无害的傻兔子,就算快要被主人卖掉了,还一事无知地,无忧无虑地睡着,相信着主人。
荀引鹤伸出手指,在虚空中,顺着她鼻梁的弧度勾到了鼻尖,他道:“只要是你说的,我便都会信,所以你说你爱他,我便以为你们果真相爱。我即使嫉妒得要命,但也希望你能幸福,所以我给沈知涯挑了个好去处,你们完全可以衣食无忧地过完这辈子。可是,你瞧瞧你给自己找了个什么样的如意郎君。”
江寄月没有理会他,此时无论荀引鹤说什么,江寄月都不会理会他。
荀引鹤道:“既然识人不清,以后便不要识了,就待在我身边,至少我不会让人欺负你。”
*
沈知涯挨了侍刀的一顿打。
在这之前,沈知涯都不知道,原来挨打还能这样屈辱,侍刀根本把他当狗遛逗,一个剑柄杵住他的腰腹,让他半晌起不来身后,便双手抱剑而立。
沈知涯以为自己被放过,慢慢缓过劲来时,侍刀又一脚踹在他的背上,让他摔了个狗啃泥,那背上的一脚火辣辣的疼。
沈知涯后来索性不起来了,趴在地上质问道:“相爷要我家娘子,我也带过来了,这位爷又为何打我?是我哪儿做的不是了吗?”
侍刀睨了他眼,那居高临下的态度让沈知涯罕见的硬气了回:“就算是要我死,爷也该让我死得明白吧,这样不分缘由的打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你要谈王法,便让我来和你谈。”
说话的不是闷葫芦侍刀,而是荀引鹤。
沈知涯立刻就没了刚才的劲了,甚至恨不得趴在地上装死。
侍刀搬了条凳子让荀引鹤在沈知涯面前坐下,在他的靴子两步开外就是沈知涯的头,这样近的距离,这样的差距,像是一种有意的侮辱。
“贿赂高官是什么罪?发卖发妻又是什么罪?”
沈知涯的脑袋嗡了一下,他以为梅香小院隐秘,能寻来此处的必然也是寻欢之人,谁知,荀引鹤会是那个异类。
沈知涯快速地想着应对之词,可是殿前应答的机敏在荀引鹤面前,都化为了乌有。
沈知涯张了张嘴,最后只能哭道:“我都是被逼的,那尚书大人扬言要是不把阿月给他,便要把我外放到祁县去,祁县匪患纷乱,那前县令全家都死得那么惨,我愿意为朝廷鞠躬尽瘁,可是我的娘这辈子还没过过好日子,我不想她还没享受过就落得悲惨的结局,还有阿月,她那么漂亮,落在山匪手里更是倒霉,所以我便只好答应了那尚书大人。我实在没有求荣之心,求的不过是性命罢了。”
“江寄月落在林欢手里,就是一件幸事了?”荀引鹤道,“你今日能为前程卖了江寄月,明日还会因为性命再卖她一次,直到她彻底失去了价值。”
沈知涯道:“不,我绝没有这个想法,便是今日后,我也不会嫌弃江寄月,我仍然会与她生儿育女。”
听着这样厚颜无耻的辩驳,荀引鹤几乎都想直接让侍刀把沈知涯剁了扔出去喂狗,但是理智告诉他,还不到时候,沈知涯还有点用处。
荀引鹤半晌才忍下起来的杀心,道:“答得倒是足够大义凌然,好似我真轻贱了你的人格。那我问你,如果你把江寄月给我,非但今日之事一笔勾销,还能让你进翰林院,你可答应?”
沈知涯愣了愣,欣喜若狂之前先被疑虑覆盖:“相爷说得可是真的?”
见他两眼冒光的模样,荀引鹤对他更是不屑,又对江寄月充满了同情与心疼,真心实意喜欢了这么多年的男人居然是这么个东西。
他既高兴江寄月能有机会看清枕边人的真面目,也庆幸在悲剧发生之前,他救了江寄月,又感到后怕,若是下一次,江寄月再遭遇这样的事,他又不在,该如何是好?
思及此,荀引鹤倒是更坚定了要把江寄月夺过来的想法,沈知涯并不可靠,为了江寄月,他要把她尽早地纳入自己的羽翼下庇佑,否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错眼,沈知涯又会卖江寄月一次。
荀引鹤道:“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