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的冬天,已经是莫大的享受了。”
周夫人这样说着,一脸的满足。我怔怔的看着一缸黑乎乎的咸菜,心里觉得很不是滋味,墨都里的达官显贵们,即便到了冬日,照样是赏花饮酒,歌舞升平,别说吃菜了,鸡鸭鱼肉,山珍海味,无一不有,无一不精,饶是如此,他们仍是不满足,镇日挖空了心思捞钱。再看看周夫人这样的贫苦百姓,有口咸菜吃都已经这样满足了……这是怎样的天壤之别
突然觉得很有罪恶感,虽然我并非贪图享乐之人,但从小到大,因着在尹府,我也算吃过不少山珍海味了,这么些年来,过的也一直是衣食无忧的日子。虽然尹老头时时刻刻算计着怎么把我卖个好价钱,但我的生活却一直很优渥。和周夫人一比,我只觉得自己很不知足。
周夫人自然不知我心中所想,乐呵呵地拿了个大碗,用一双特别长的筷子从缸里捞出了几颗黑乎乎的疙瘩,形状像土豆,但似乎又不是土豆。将黑疙瘩放在案板上,周夫人娴熟的将它们切成了均匀的条,我忍不住问了一句:“周夫人,这咸菜叫什么名儿啊?”
周夫人一边熟练的切着,一边答:“这是芥菜,好种好养活,冬天冻不死,我们腌咸菜一般都用这个。”我了然的点点头,在一旁将周夫人切好的芥菜收进盘子里摆好。不一会儿,几个芥菜疙瘩都已经切成了细细的条,我和周夫人相视一笑,端着花卷和咸菜便朝大厅去了。
掀了帘子一看,大家果然都起来了,周掌柜正在同止郡王说着话,容成聿端端正正坐在那里,神色淡然,不知在想什么,陵嫣正粘着红夙,表情不怎么愉快。
“早饭好了”周夫人扬声道了一句,众人的注意力立刻转到我们这边,一瞧见我,陵嫣忙小跑过来道:“月姐姐,你一大早的到哪里去了,我一醒来就去找你,可我怎么敲门都没人答应,我还以为你被坏人给掳走了呢”
我耐心听完陵嫣啰啰嗦嗦的唠叨,也不说话,只是把手中的花卷在她眼前绕了一下。闻到了香味,陵嫣立刻停了絮叨,“哇好香啊哪来的花卷”我笑道:“你说呢?好了好了,快去做下吧,准备吃饭了。”陵嫣一听吃饭,那里还记得刚才在做什么,立马小跑着到桌边坐下,眼睛闪闪地看着我……手里的这盘花卷。
呵,陵嫣这丫头,素日里山珍海味吃得多了,看到寻常百姓家的花卷,难免觉得新鲜。我暗暗想着,将花卷搁在桌上,便又回身去伙房取那一盆米粥了。
端了米粥回来时,众人都已上了桌,坐在那里等我。我忙将粥摆在桌上,道:“大家吃吧”却发现众人皆是望向我,表情各异。我心下一片狐疑,这是什么状况?为什么大家都看着我?我有哪里不对劲吗?越想越觉得不安,我正欲开口问,陵嫣却率先憋不住了:“月姐姐,这些花卷真是你捏的?”
原来是因为这个我暗暗松了一口气。等等,什么叫真是我捏的?怎么的,我会捏花卷很奇怪吗?很奇怪吗?好吧,虽然我是刚学会的,但我也是会了,会、了而且,照这情形看,周夫人应当是并没有告诉他们我是今儿才刚学会的。
这么想着,我不禁心生了几分自豪,虽然面上一派平常,心里却还是带了几分喜意地道:“这些花卷是我和周夫人一起捏的,怎么了?”得意归得意,最起码的谦虚和尊重事实还是要有的。
“没什么……”陵嫣摇了摇头,顿了顿道:“没想到月姐姐还会做饭哥,你瞧月姐姐多贤惠你快把她娶了吧”陵嫣语气颇为自然的来了这么一句,把我惊的是冷汗直流陵嫣呐东西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的啊
本想着止郡王会把这话题绕过去,哪知,他不知什么地方不对了,竟然接口道:“娶回家给你做饭吃?你也不问问你月姐姐乐意不乐意”什、什么什么叫我乐意不乐意?这根本就不是乐意不乐意的问题啊我说
陵嫣张了张嘴,不知要说什么,却被一旁的周夫人打断了:“我看啊,嫣儿小姐的这个主意不错小月姑娘她不光人长得美,心也好,又贤惠,绝对会是个好媳妇止公子你风度翩翩,器宇轩昂,与小月姑娘实在是般配得紧。而且你们又是表亲,亲上加亲,岂不是美事一桩要不,你们就在这儿把亲定了”
什么亲上加亲啊什么定亲啊周夫人,您别在这儿裹乱了成吗?我脸上飞红,心里急得不得了,正不知该怎么办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容成聿幽幽开口了:“周夫人,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皆不可缺,如今我慕家刚遭横祸,父亲又还未寻着,实在无心顾及婚娶之事。拂了周夫人的一片好心,还请周夫人见谅。”
平平淡淡几句话,却将场面迅速控制住,容成聿,你厉害
陵嫣张了张嘴想插话,却被红夙眼疾手快地堵了回去——“来嫣儿,吃个花卷,你月姐姐亲手做的,尝尝好不好吃”
周夫人笑了笑,道:“聿公子说得对,是老婆子我多事了……大家吃饭吃饭,再不吃粥都凉了”众人遂都动起筷子来,方才的话题便这么被扔到了九霄云外去。
红妆初试弄东风 第一九六章石头
第一九六章石头
吃着自己亲手捏出的花卷,我仍是压抑不住狂跳不止的心。方才,容成聿是真的不高兴了,我能感觉到,容成聿表面平淡的话里暗藏的冷意。
我不是没有想过我和他这段感情所面临的现状,可是就在刚才,我第一次意识到了,要想走下去,我们要面对的,比我想象的还要多很多。我和容成聿都很清楚,在现在的情势下,我和他的感情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公之于众的,而这便意味着,我们不仅要小心的维系着彼此间的信任,更要有足够的聪明和忍耐来面对来自外界的种种有意或无意的挑战。
就比如刚才,如果是一对寻常的爱侣,哪里需要又慌张又含怒,直接讲明真相就好了,可我们,却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地苦苦支撑,像方才那样的情况还算好,至少周夫人本是好心,但是我无法想象,在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那些来自别有用心之人的挑战,我和容成聿该如何应对。到了那个时候,恐怕就不是一句简简单单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能打发得了的了。
对前路充满了忧虑,我只觉得口中原本应该香甜的花卷,变得酸涩非常。心中沉重不已,我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容成聿,透过他一如往常的淡然神态,我暗暗猜测,此时的他,是不是也同我一样,充满了担心和忧虑。
就因为陵嫣的一句无心之言,好端端的一顿早饭吃得十分憋屈,我随便吃了一点,便吃不下了,站起身,我道:“大家慢慢吃,我吃饱了,先回房去一下。”说着,对众人福了福身,便回身从正面的楼梯上了楼。
绕过楼梯拐角时,我听到陵嫣可怜兮兮的声音:“刚才……我是不是说错了话,惹月姐姐不高兴了?”“怎么会呢,你月姐姐哪是那么小气的人,你……”我一步一步走上二楼,红夙的声音渐渐听不清了。
默默走回房间,将房门合上后,我脱力般的靠在门上,闭上眼睛。耳边一阵嗡嗡作响,连我自己也听不懂那些混乱的声音,额际突突地跳着,脑袋涨得发疼。迷乱中,有一丝神志在幻想着,很快,容成聿便会上来,用他平静如水的声音,隔着这扇门,安抚我此刻混乱的情绪。但几乎是同时,有另一个声音诚实却残忍的告诉我,理智如容成聿,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做出如此冲动的事来,方才都已经忍了,现在无端端弃下一桌人过来安抚我,岂不是白白浪费了方才的容忍,且,还会给我们以后的路埋下难以想象的危机。他不会这么做,换做我,也同样不会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