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的事,说起来关联纷杂、因果繁琐,其实若是事不关己,大可不必过多思虑。陈无双心里是这么想,但种种念头层出不穷,实在容不得他不去苦苦思索。
经过一夜修整,车队连人带马在薛山的催促下,无精打采的上了路。陈无双故意落后几步,跟谷雨低声交谈昨日情况,虽然侍女大概已经知道青衫老者身份,可那位前辈是半步踏入仙界的人,名号岂能随口提及?
少年见她不肯明说,也不气恼,毕竟管他四境五境,只要不是冲自己来的,确实是用不着理会太多。要是冲自己来的更好办,反正也没法子跟那凶兽黑虎讲道理,大不了人死卵朝上,陈仲平来了也打不过人家。
薛山见他二人窃窃私语几句,心中一动,对撇下谷雨走上前来的陈无双低声道:“兄弟,你可知道马车上到底装什么东西?”
少年有两世为人的阅历,瞬间就知道薛山还是在出言试探,他对此并不反感,倒觉得很有趣。前世做记者的时候,很多采访过程都需要旁敲侧击来完成,被薛山这一问,竟然有些遇上同行的欣喜心情。
“薛大哥先前不是说过,这趟运送的都是官卖上要招待贵客的酒水。难道···其中另有隐情?”陈无双觉得,有必要配合他一下,运气好的话也许真能套出几句有用的来,毕竟洞庭湖的官卖已经是必然要去的,碰上能探听点内幕的机会总不能错过。
薛山嘿嘿一笑,回头看了眼谷雨,自然地揽住少年肩膀,神神秘秘地低声道:“酒水是有,不过是用来掩人耳目,马车上夹带了些其他东西,不知道兄弟感不感兴趣?”
陈无双哂笑一声,这种不入流的手段瞒得过谁去,装作诧异道:“哦?难不成是官卖上要拿出来出售的宝贝?为何不放在储物法宝里携带?”
薛山饶有深意地瞄了一眼少年背上的铁箱子,道:“要是能这么办,我还至于费这些力气?”说到这里,陈无双已经大概能猜到他运送的到底是什么了,这个世界的储物法宝颇为神奇,因材质不同其容量大小也有区别,但其中的空间类似于真空环境,有生命、有灵性的东西绝不可能放入其中。
“莫非是人?”陈无双压低声音问道。
薛山紧盯着他面上表情,揽着少年的右手悄然蓄力,语气却没有变化,道:“是两枚南疆凶兽的蛋,修士若能以秘法将其孵化出来,等长大了就能像昨夜那位前辈的黑虎一样,成为一大助力,这种东西虽然在大门派眼里不算少见,可确实是价值连城啊。”
陈无双无所谓地摊开双手,语气中甚至有些刻意装出来的失望,“那于我无用,还不如几粒丹药来的实在。像我这种无缘修行的瞎子,有了凶兽也管束不住,反倒是个麻烦。”
薛山从这个自称做丝绸生意的目盲少年脸上,没看出一丝贪婪之意,心中也松了几分,看来这姓陈的小兄弟没有撒谎,去洞庭湖确实是为了碰碰运气,看有没有丹药能治好双眼而已。刚准备岔开话题,却发觉身后的女子出手了,锋锐剑气擦着他身侧一闪而过,眨眼间将陈无双拉到远处脱离了他控制。
薛山心里暗叫糟糕,这二人真是冲那东西来的,立即就抽刀在手怒瞪过去,口中喝令众人戒备。车队中本就修士师出同门,平日里看来也是训练有素,一声令下迅速分成两队,修为略低一些的团团护住马车,其余人立刻上前与薛山结成阵势,一时间刀光连闪、杀气腾腾。
谷雨有些无奈的看着眼前严阵以待,将自己当做敌人的薛山,长剑斜斜朝上一指,“在那里。”薛山心下一惊,忙扭头看去,果然见到三道剑光正从头顶俯冲而来。陈无双其实从今日一早就发觉有人暗中跟着车队,还以为是经过昨夜黑虎一事,薛山暗中叫了帮手来护卫车队,也没太放在心上。没想到,在楚州境内,真有人敢捋康乐侯爷的虎须。
三道剑光转瞬落下来,为首一人轻蔑扫了眼护着车队的几个修士,道:“得来全不费工夫。薛山啊,我早该想到那两枚凶兽蛋就藏在你车队里。”
陈无双散出灵识观察着场中局势变化,听这人意思,早与薛山相识,目标倒也明确,就是冲车队里藏着的两枚凶兽蛋来的,这种干脆利落的行事风格让少年挺是欣赏。有道是人狠话不多,啰里啰嗦的反派一般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薛山看清三人相貌,面色一变,冷哼道:“吴北河,侯爷向来待你不薄,你敢造反?”
吴北河书生打扮、面白无须,看起来比薛山年长几岁,他上前两步,笑道:“吴某无意造反,只是对这两枚凶兽蛋势在必得。”吴北河三人跟薛山一样,也在康乐侯府效命多年,此次要押运两枚凶兽蛋的消息没瞒过他,甚至他自己就是另一支车队的带头人。本来想着挨个找过去,总能在所有车队抵达洞庭北岸之前找到想要的东西,没想到暗中跟了半日,正巧碰上薛山出言试探陈无双。
吴北河身后两人中,有一人笑道:“天与不取,反受其咎。吴大哥,不如速速动手。”
薛山持刀后退一步,“梁致谦、韩延箫,你二人为虎作伥可要想清楚了,那凶兽蛋只有两枚。”这个时候还有心用计离间,陈无双也不由赞了一声,薛山算是临危不乱的好汉子了,难怪他修为不高却能得康乐侯信用。
三人中稍矮一人呵呵笑着走上前,道:“薛大哥,这二桃杀三士的计策,是从哪个说书先生那里学来的?你与我等也算相交一场,不如拿出来分了,天下之大咱们兄弟何处去不得?”
薛山脸色不停变幻,气道:“吴北河,当年你落魄到此,若非侯爷赏识,你可有今日?还有你韩延箫,你在海州做下祸事,司天监玉龙卫要去拿你,是不是侯爷说情挡下?梁致谦,你家妹子可还是侯爷的妾室,你还分不分的清远近亲疏来?”
吴北河摇头笑了笑,没有答话,而是朝谷雨拱了拱手,道:“我等与薛山兄弟乃是旧相识,眼下有些私事要处理,还请姑娘不要插手。”
谷雨淡漠道:“我只看护自家主子。”吴北河点头看了一眼陈无双,笑道:“好个俊朗少年。刀剑无眼,若是公子与此事无关,烦请行个方便退开些。”
“好说。只要你们不伤及薛大哥性命,我便不插手,如何?”陈无双本想学着昨夜遇上的青衫老者将双手背负在身后,可背上的铁箱子实在碍事,只好换做环抱在胸前,脸上带着若有若如的笑意,语气平淡如常。
吴北河一怔,回头与身后二人对视一眼,暗道这少年虽然看起来没有修为,但口气却是不小,似乎有所倚仗。一时之间摸不清路数,行事须得加些防备,以免横生枝节。梁致谦看向谷雨的眼神中有些忌惮,问道:“听公子意思,与薛山有些关系?”
陈无双仰着头拿下巴对着他,轻声一笑,“话止于此,你等好自为之。”谷雨适时手执长剑斜斜在地上划了个半圆,剑气吞吐间激荡得尘土四起,吴北河双眼瞳孔瞬间一缩,这女子剑气之强让他丝毫不敢轻视,有这样的随从,那少年又是什么身份?
吴北河拦下梁致谦,道:“既然公子开口,吴某只取凶兽蛋就是。我等与薛山也算交情不浅,杀他绝非所愿。”
陈无双面无表情,不再开口。高人嘛,不都是这般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