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楼朝的世界里,父母是一个很遥远的词,对于这对夫妻,他都用“一对男女”来形容,要不是因为骂得太狠会连累到他自己,他宁愿用更恶毒的词语。
在他是孩童时期,他曾因为拥有这样的父母而感觉骄傲,他们精明能干又很爱护他——懵懂的孩童管那时时刻刻的管控叫爱护。
他们给了那么多的“爱护”,楼朝也竭尽全力去满足他们的期待,他喜欢阅读也喜爱解题,拨开一层一层谜题,找到最终的答案,好像一场有趣的推理小游戏。
从中学开始,他开始参加各种知识竞赛,竞赛的题难度没有上限,就为了拓展参赛学生的极限,没有满分答卷,但他拿了一又一个的特等奖,评委、对手、校方领导所有人都很开心,除了那两位。
他拿着奖状回家从来得不到一句夸奖,各种尖酸刻薄的话像刀子一样往他身上扎。
餐桌上的花瓶一周能换三轮,楼朝看着被摔坏在地板上的鲜切花,总觉得那很像自己,此刻看着鲜活明艳,但很快就会腐败溃烂,在这间富丽堂皇的房子里发烂发臭。
于是楼朝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满分只是试卷的上限,并非他们期待的上限。
后来楼朝开始尝试解一道新题——如果一直无法满足他们的期待,他们会做出什么?
将他像那些鲜花一样丢到地上吗?
高中开始,楼朝考试时能拿到的满分就越来越少,以前他是遥遥领先的第一名,后来成了摇摇欲坠的第一名。高三上期某次会考,他第一次以一分的差距居于第二名,是他人生中第一次。
车到校门口接他,上车时他没看见司机,那对男女分别坐在驾驶座和副驾,车内气压极低,他的心情却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愉悦,他想这一天可终于来了。
他看过好多次鲜花被丢在地板上,再被阿姨拾进垃圾桶里,一点一点枯萎腐烂。
一个人腐烂的过程是怎样的呢?
走进家门那一刻,就是歇斯底里的怒吼,目光所及之处,一切能拿得动的东西都被摔碎在地板上,楼朝站在一片狼藉之中,毫发无损,他觉得好遗憾。
刚开始的时候楼朝很喜欢这个恶作剧,一点一点撕毁他们精致亲切的伪装,让他感受到了快意。可另外一个他也被一点一点撕碎。
他的世界里,只有家和学校两点一线,没有朋友,没有爱好,只有一对他自以为很爱自己的父母,还有他深爱的书籍和习题,可是渐渐的,他发现自己看不了书也做不了题了。
一旦遇见短时间内无法解开的题,他就会开始恶心干呕,胃里翻江倒海甚至让他无法专心去完成一场考试。
高三下期的关键时刻,各种会考他的成绩名次越来越差,第二名、第三名……第一百七四名。
老师觉得无法理解,他参加竞赛的成绩足够他保送一所不错的大学,高考于他而言更多的是锦上添花,为什么临了会紧张成这样?
楼朝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的恶作剧撕毁了这对夫妻粉饰的假象,也将他自己撕碎了。书和习题是他世界里的唯一,也是他的热爱,但是他们把它变成了他最厌恶的东西,无法控制的生理性厌恶。
楼朝被领回了家,锁在书房内反省。
门外那对夫妻在商量,女人在建议,实在不行就不再参加高考了,就去保送的那所学校,本科差了点,可以通过硕博来弥补。
男人不同意,他认为很多时候,本科院校比硕博更重要。
“可你看他那个死样子还能参加高考吗?再考下去,丢的是我们的脸!”
“废物一个!十几年的努力都白费了!”
他们不关心他的身体或者是心理,只觉得这个考试机器卡壳了,真丢脸。
楼朝安静地躺着,静静的听着,他好像能从身下的木地板里闻到腐朽的味道。
……
凉风将他拉回现实,此时此刻,楼朝站在门口,他觉得他这间屋也臭了。
不过他那时觉得腐烂的是自己,此时此刻他才恍然大悟,发烂发臭的一直是这两个人。
室友见他出现,赶紧一秒蹬上些冲到门口。
“你回来了,慢慢聊,我先去上班了。”
室友也是个社恐属性,话未说完,人已经逃到了下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