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所有观众入席就座、摄影师全都就位后,法鲁克国王才姗姗进场,此时已比演出预定时间晚了三十五分钟。当他身穿一袭光鲜亮丽的埃及军服,缓步沿中央走道走向表演厅最前排的宝座时,摄影师们纷纷按下快门,全场观众起立鼓掌。
“这家伙怎么不买只手表呢?”在后台偷看盛况的希尔轻蔑地发了句牢骚。
马斯基林倒是愿意国王迟到。今晚的每一分钟都极其重要,能多拖延一分钟就尽量拖延。从下午的定装预演到现在,克拉克手下的情报员已搜索过大量房间,但仍未找到那部电台。此时,在法鲁克国王隆重入场时,MI6的情报员也全体出动,像飞进花园的蜜蜂般在皇宫中快速搜查。
马斯基林一如往常,在表演开始前先走向坐在道具箱上的卡西·刘易斯,轻声对她说:“记住,在台上可不能开玩笑。”他的用意是想让她放松,同时也提醒她不能擅自改变排练时定好的每一个步骤。在马斯基林的表演中,绝不允许任何即兴演出。“准备好了吗?”
她点点头,和过去一样抬头对他报以微笑。
“紧张吗?”
“有一点。”
“我也是。”其实他一点儿也不紧张,甚至可说是兴高采烈,完全没有不安的感觉。不过他知道自己这样说可以对助手产生一些鼓励作用。“今晚你要尽量拉长箱盒戏法的时间,拖得越长越好。行吗?”
她知道不要质疑他的任何指示,因为马斯基林总有充足理由要某人去做某事。“也许我们可以请谁上台来检查这些箱子。”她提议道。在预演时他们并没有这样设计,但不久前在帝国剧院的那几场演出倒经常这么做。
马斯基林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就这么办吧。”说完,他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有趣的想法。他愉快地眨了眨眼睛说:“也许可以请国王亲自上台。”
“不行!”她叫道,以为马斯基林在开玩笑。
“我是说真的。他一定很高兴,凡是能站在聚光灯下的事他都爱。”
诺斯走了过来。“国王入座了,两分钟后开始表演。”他也以微笑掩饰内心紧张。“祝你演出成功。”
马斯基林轻轻吻了一下刘易斯的脸颊以示祝福,然后转身走向登场的位置,但只走几步就转了回来,在她面前蹲下,直视她的眼睛,又一次提醒她:“如果表演时你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千万别露出不安的表情,尽管表演下去。明白吗?”
马斯基林的眼神中看不出任何玩笑的成分。刘易斯一脸狐疑,但还是回答说明白。
“这才是我的好姑娘。”说完他挤出一丝笑容,又轻吻一次她的脸颊,才匆匆走上登台的位置。利用开场演奏乐曲的时间,他再一次检查身上的道具和舞台工作人员是否都已就位。他知道能拥有这样的魔术帮成员十分幸运。尽管在排练时有陌生人加入,但他们不会多问一声,也从来不会抱怨这些额外的工作。
法鲁克的入座耽搁了许多时间。终于坐定后,他向站在墙边的一名军官点点头,军官立即向两名小号手做出手势,剧场中顿时响起一阵盛大的开幕号音。
观众席的灯光变暗了,与马斯基林固定合作的乐团开始奏出今夜的序曲。
刘易斯在舞台左翼就位,站在一张内有折叠花、空桶和隐藏隔间的道具桌旁。等马斯基林变完开幕的几个小戏法,她就必须马上把这张桌子推上舞台。她用口水把手指弄湿,整理落在额前的卷发,又偷偷调整一下短裙。当她抬起头时,发现迈克尔·希尔正从舞台的另一侧看着她。
逮着你了。他露出微笑。
她扬起下巴把头扭开。笨蛋,她心想。
在观众的掌声中,马斯基林从阴影中走出来,脸上挂着舞台上的招牌笑容。他先把手伸进口袋,掏出一包在开罗颇受欢迎的印度V牌香烟,取出一根。在用指尖变出火焰点着香烟后,他吸了几口,吐出一阵烟雾以证明烟是真的,然后把它压进手掌,此时,却从他的耳朵里出现了另一根烟。
同一时间,皇宫里的某一住宅区,史密斯正溜进一间卧室。他一进门就为这间卧房的豪华所震慑,暗忖这若不是国王的寝室,也一定属于哪位王公贵族。不过,他不敢浪费半点时间,立刻熟练地进行搜索,从落地织锦窗帘开始,又爬到床下,再检查橱柜。他摸索墙壁寻找暗门,也仔细踏过每一英寸地毯辨别是否有地道密洞。他相信皇宫里一定有不少地下通道和密室,但迄今仅找到一条,而且那条地道只是通往一座葡萄酒窖。不到四分钟,史密斯就完成了这间卧房的搜索工作,在确定这里不可能藏有电台后,他悄悄把房门推开一条缝聆听外头的动静。门外没有任何脚步声,他快速潜入走廊,溜进隔壁的房间。
马斯基林的表演正顺畅地进行。在刘易斯推来一张罩着黑色绒布的道具桌后,他先倒了满满一杯墨水,为前排一位盛装出席的女士写了一首甜美的短诗。接着,他用手帕把那杯墨水盖住,大喊一声“变”,就变出了一个盛满清水的玻璃鱼缸,里头还有一尾鳞光闪闪的金鱼在游动。“只有一条,太寂寞了。”他感叹道,旋即把一根钓线投向观众席,“钓”出了另一尾金鱼。
变过几手丝巾戏法后,接下来的是纸类魔术。他先把一张《埃及人报》撕成几根长条,丢进一个普通的玻璃碗,然后不可思议地将这张报纸恢复原样。接着,他把报纸卷成圆筒,把玻璃鱼缸的水连同那两尾金鱼一起倒进筒内,然后把报纸摊开,报纸一点儿也没湿,而金鱼和鱼缸却已消失无踪。
台下的观众几乎都看过其他魔术师类似的表演,兴致却丝毫不减。马斯基林深知,取悦观众的并不是戏法内容,而是戏法呈现的方式。他的长处正是演好魔术师这个角色,足以让观众信服他并不只是简单地表演戏法,而是以著名的大方笑容、温暖又无所不知的眼神,和他们一起分享神奇奥妙。别的魔术师的表演技巧或许比他精湛,但很少有人能像他一样把舞台气氛掌握得这么自如。
“现在我手上有一条绳子,但它实在太长了。”他对观众说,接着开始表演一连串绳索戏法。
二楼,当西蒙正在撬一扇上锁的房门时,一名皇宫警卫突然绕过转角,直接朝他走来。警卫离他大约只有十五码远,情急之下,只好故弄玄虚来逃离困境。于是,当警卫接近时,他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撬着门锁。警卫居然就这么从他身边过去了。警卫经过身边时,西蒙闻到一股浓浓的印度大麻烟味。这家伙显然在值勤的时候偷抽了烟,恐怕只担心被人发现,根本没心思去管是否有陌生人出现在皇宫的二楼。西蒙把门打开,发现只是一间堆满英国补给品的储藏室,便把门掩上,换到下一个地方。
法鲁克国王非常喜欢马斯基林的这场表演,他的反应和其他观赏神奇魔术的年轻人完全一样。上半场演出中,他不时和身边一位年轻英国军官交头接耳,看得出他们私交颇深。
为了激起国王在下半场上台参与箱盒表演的兴致,马斯基林在表演“铁连环”时,特地走到观众席,邀请国王试着亲自拆解铁圈。马斯基林轻松地示范一遍拆开组合的过程,但国王既无法把铁圈分开,也无法将它们串起。马斯基林鼓励国王再用点劲,而他也用尽气力把铁圈撞得铿锵作响,结果仍是徒劳无功。在现场宾客的笑声中,法鲁克大方地转过身,面露微笑地向众人示意,他对这古老的秘技也兴味盎然。
马斯基林以一段他命名为“神怪”的新戏法作为上半场的终结。在一个空空荡荡的板条箱里,他“发现”一盏生锈的油灯,用手摩擦后,油灯开始喷出烟雾。他把油灯放在舞台上,烟雾中出现了身穿传说中神怪服饰的卡西·刘易斯。并答应马斯基林可以许三个愿望。
他转身面向观众,故意皱起眉头抱怨:“才三个?”等观众的笑声渐退,他便征询他们的意见。顿时,各式各样的建议纷纷出笼,有些还引来更多笑声。闹了一会儿,马斯基林挥手示意众人安静。“财富。”他说。
“哦,这实在太简单了。”她神气活现地回答,然后把手伸进马斯基林刚才发现油灯的那个空箱子,从中拖出一匹似乎永远也拉不完的丝绸。在当时的开罗,这的确是名副其实的一笔财富。
马斯基林露出失望的表情,接着要求“美貌”。
刘易斯再度把手伸进那显然空无一物的箱子,从中取出一面根本不可能藏在里面的镜子,立起来摆在他面前。马斯基林照着镜子,从各种角度欣赏镜中自己的身影,摸摸头发,又拉拉胡子,好一会儿才满意地说:“这一点她倒是做到了。”接着,他许下最后一个愿望——“爱”。
刘易斯从板条箱里抓出两只可爱的小兔子。当马斯基林把兔子抱在怀中轻轻爱抚时,她看了一下手表,说她该走了。“我父母不准我在十点以后离开神灯跑到开罗。”说完,她的身影渐渐变淡,最后消失在油灯喷出的烟雾之中。
在观众热烈的掌声中,马斯基林退场,结束了上半场的表演。
中场休息时,皇宫备有茶点招待来宾。那群年轻英国军官围在国王旁边,兴高采烈地谈论着刚才国王解不开铁连环的窘境。
在后台的更衣室里,马斯基林正在换那套标志性的东方服饰,克拉克推门走了进来。为避免引人怀疑,将军是由卡西·刘易斯邀请来的。“还是没发现,”他说,“不过他们仍在持续搜查。你还是决定要这么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