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宫的夜冷而深。
上夜的宫人们将廊上照明的灯一一熄灭,给园中的花鸟浇随后一次水、喂最后一次粮食便开始提着灯笼四处巡逻。
扶苏因自幼丧母便被始皇帝接到自己宫里养着,他这处院子里的灯熄了,遥遥望去始皇帝园中的灯还亮着。
扶苏沐浴完,散发坐在床边看着那头,叹了口气:“也不知父皇今夜又要忙到什么时辰。”
今日是十五,空中一轮皓月携着漫天星斗映在窗台,观之壮观而瑰丽。
屋中的灯已经熄得只剩两盏了,昏暗的烛光照着这个偌大的寝殿,风从窗户灌进来吹得幔帐纷飞。
阮陶端着一盏小灯,看着坐在窗边的扶苏,墨发玉颜,冲着他粲然一笑:“小陶子,你过来。”
求您了,别这么叫我!
阮陶心里翻了个白眼,不过依旧敬职敬业的上前,每走一步□□空荡荡的感觉都让他十分不安。
无奈,他现如今只有认下。
“蛊障”乃是以“层”为界,眼前一明一暗算作一“层”,与地狱十八层有些相似。
具体一个怨灵的蛊障究竟可以有多少层,书上也没说,阮陶师父也不知道,如此一来阮陶自然也不清楚。
但他清楚的事,自己现在落入了最后一层“蛊障”——长公子扶苏的“蛊”中。
所以眼前的秦宫并非真的秦宫,而是长公子扶苏记忆中的秦宫,因而这小半个月他在这里遇到的这些宫人、官吏有些事有脸的、有些是只有平整整的一张面孔,想来便是扶苏记得样貌的、以及不记得样貌的人。
不过,那一张白森森的面孔,在这森森宫禁中看上去着实骇人。
现在让阮陶头疼的是,杜子美与王莽不见了下落,这半个月他将秦宫逛了个遍,愣是没有找到他俩,阮陶估摸着他俩应该是同他走散了,不知落到了那一“层”去了。
虽说王莽乃天命之子有天道护身,但是“蛊障”内有多凶险他自己也没底,就算那俩人有天道护身不至于身葬蛊中,可万一要是落下个什么残疾该如何是好?
“蛊障”凶险,当务之急是先将扶苏的这缕魂带走,再想办法与王莽、杜子美二人汇合,若是实在找不到他二人,找到“供蛊”也成,以“供蛊”祭了穴眼,他二人自然也能跟着走出这“蛊障”。
只是现如今麻烦就麻烦在扶苏这蛊实在不好破。
要走出鬼娘子的“蛊障”须得找到鬼娘子的“供蛊”,那要走出公子扶苏的蛊障亦然。
关键让阮陶头疼的是这小公子的“供蛊”到底是个啥玩意儿?!
这小半个月,他仗着自己如今是扶苏的近侍,将扶苏身边所有的东西都挨个试了一遍,冠冕、佩环、锦衣、玉带、玉雕、棋子……甚至连扶苏的兜裤他都偷了一条出来,结果都不是!
问小公子他最喜欢什么,他自己又说没什么喜欢的。
确实,他在扶苏身边呆了小半个月,对方喜欢什么他确实没怎么看出来,但讨厌的东西却不少!
不说别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说吃饭这一样。
饭菜太凉,不吃!太热不吃;口味太淡不吃!太重不吃。
喝茶非要喝八分烫让凉一凉再喝也不肯,喝急了烫着自己了,又娇娇气气的要玉石压一压,还要人哄着。
平时走个路也是慢慢吞吞的,阮陶稍微领着他走快儿就是不符合君子之仪。
他便开始怀疑小公子是不是没有过尿急的时候。
晚上睡觉的时候还要点着灯睡,阮陶身为近侍得陪侍,长公子寝殿的外间的小榻上值夜班。
晚上睡觉这小公子也不老实,时不时要茶要水,经常不是冷了就是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