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与往常一样早起烧火做朝食,火都还没点着便听正房那边燕老太太摔盆砸碗地闹腾,骂燕老爷子管不住儿子,哭自己命苦、在家里没地位、说话没人听云云。
张氏腻味地撇撇嘴,只当做没听见。
蒸好荞面馒头,张氏便去叫自家二闺女和小儿子起床。
燕红已经穿好了衣物,比燕红小两岁的燕小宝在燕老太太摔东西的时候也被吵醒了;姐弟俩没像往日那样急着跑去正房堂屋里占座位,全老老实实跟在自家老爹身后。
昨日家里大人吵吵闹闹折腾到后半夜,燕红姐弟俩都知道这事儿还不算完……
果然,燕老大刚抬脚迈进堂屋,消停没多久的老太太又唱戏一样地拉长了调子哭天抹泪:“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哟喂,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儿子娶个媳妇就忘了娘——”
张氏不吭声,转头就去厨房端馒头。这种情况她嫁到燕家来已经遇到过不少回了,只要母子闹了矛盾、燕老大不顺从了,无论有理没理,燕老太太指定把矛头对准她。
燕老大也没吭声,只带着儿子闺女自行坐到八仙桌旁。
燕老二两口子带着一双儿女进堂屋,装模作样劝了老太太几句,眼神儿直往燕老大这边瞟,倒是不敢明着冲燕老大来。
直到燕老爷子看不下去了,不耐烦地催促了句“老大,你也劝劝你娘”,燕老大才肯开口:“娘,昨儿我都说清楚了,我就是进镇上干活儿的时候偶然见过一次秦管事,别人也只是路过李家村顺路来看一眼罢了,跟我论不上什么交情。”
顿了下,又耐着性子补充道:“就咱们这种地里刨食的人家,跟顾府那样的高门大户哪攀扯得上?你别听别人起哄几句就听风就是雨的,你儿子还没有那么大的牌面。”
燕老太太哪听得进这种话,继续拍桌子拍大腿指天骂地。
燕老大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老娘没见识也就罢了,燕老大可以不计较;可燕老爷子揣着明白装糊涂,燕老二煽风点火哄着老娘撒泼,燕老大这心里是真不得劲。
本来么——认不认识镇上贵人日子都是一样过,哪有认识了大户人家的管事就过不下去的道理?
二丫头拼了命帮人家办事,拿了谢礼也就两清了,绝没有恨不得一大家子拖家带口全赖上人家的说法。
本还打算着让二丫头拿点儿钱出来给家里置办个大牲口的燕老大,给家里这反复的闹腾搞凉了心,就此闭紧了嘴巴,再也不肯吱声。
燕红跟她爹谈不上有多亲近,倒也知道她爹在大是大非上靠得住,燕老大不出声,她便也就继续装傻。
在老太太的哭声伴奏和二叔二婶的阴阳怪气中吃过朝食,燕红照旧洗了碗、收拾了厨房,背上背篼上山去打猪草。
远离了没个消停的家里,燕红一面割猪草,一面召出掌中芯片面板,从命运清单中搜出《聊斋》,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画壁,巧娘,快刀,金陵女……种种民间志怪、奇闻异录,看得燕红大开眼界。
“原来我住的位面有这么多稀罕人离奇事,不止老辈人讲的吊死鬼水鬼呢!”
如是在山里磨磨蹭蹭混了一早上,快到做晌午饭的时候了,燕红才背着满背篼的猪草往家走。
刚从山里钻出来,便撞到了柳二妮。
柳二妮看见燕红便道:“小红,你家燕大宝要结亲了?”
“啥?”
“你怎么又不知道,我刚才出门的时候正看见吴媒婆去了你家里。”柳二妮道。
燕红才十四,燕大宝翻过年去就十六了,这个时候有媒人上门,任谁都得联系到燕大宝身上去。
燕红对二叔家的事儿没什么兴趣,摆手道:“管他呢,燕大宝娶到媳妇了跟我们家也没什么关系。”
柳二妮也不关心燕大宝的婚事,随意聊了两句便提起昨日的事儿:“小红你胆子也太了,那么个看着挺威风的长衫老爷你都敢上去搭话,那是谁家的老爷呀?”
“算是吧。”燕红很遗憾不能拿自己的威风事迹来跟小伙伴吹牛,“那是镇上顾府里的秦管事。”
“哇,你爹居然认识顾府的管事?!”柳二妮惊道。
燕红特别想洋洋得意地来一句“其实是我认识”,奈何爹娘的叮嘱她不能当耳边风,更加遗憾地道:“是呢,我跟你说,顾府上可阔气了,门子歇息的地方都比我家的堂屋宽敞,满院子叫不出名儿的花草,屋子外面还装着灯柱……”
“你爹也太本事了,难怪你不等到过年都有新衣服穿。”柳二妮羡慕地道。
“嘿嘿。”燕红可开心了,爱惜地摸了摸身上的好衣料。
帅师姐给她的衣裳虽然不合身,可穿着确实是舒服,不像自家纺的土布那样磨皮肤。
两个小丫头叽叽喳喳地同路走,到了家门口燕红与柳二妮道别,一脸愉快地进了自家院门。
才进院门放下背篼,从来不给燕红好脸色看的燕老太太居然满脸带笑地从堂屋里出来朝她招手,语气轻柔地道:“小红回来了,来来来,快到奶这边来。”
燕红:“??”
燕红觉得她奶估计是疯了,压根没敢靠近、扭头就往外面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