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虽然还没到最冷的时候,但夜里的凉意已经有些寒人,这人难道真是受虐狂。何月竹心情复杂地冲洗身体,忽然想明白,可能是因为他多嘴提了一句。——他不知道这只是原因之一。
他也快速洗完。回来时看到吴端双手支在栏杆上,不知是在眺望城市夜景,还是凝望皎皎月色。夜风撩乱他的发丝,也撩拨观者的心绪。伴随着淡淡的茉莉香味,背影在夜色中十分朦胧。
何月竹用各种盆栽在阳台造了个城市小花园,月光落在枝叶上,投下的阴影盘错交织。吴端的存在让这平平无奇的阳台也变得不一样了。他懵然想起他名字的由来: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
只是少了你。。。和我。
何月竹忽然意识到,从今往后,不知何时才有这样的夜晚了。他把屋里那个很大很舒服的懒人沙发搬到了阳台。拍了拍沙发,“道长坐。”
吴端有些疑惑地“嗯?”
了一声。他随意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进沙发,问道:“你不睡觉了?”
何月竹在吴端身边坐下。这懒人沙发足够大,但容纳两个人时还是需要稍微挤一挤的。何月竹往边缘挪了挪,给吴端让位置,“忽然不困了,你呢?”
吴端把挪动的何月竹拉回来,“已经不会困了。”
“啊。。。”何月竹喃喃一声,回想起道长的特殊体质。困倦是大脑对身体的一种修复与调节,如果身体不再损耗,难道就没有困意了吗?“那你睡觉吗?”
“既然不困,何必要睡?”
“可,总要休息放空吧?”
吴端看何月竹神色是十分担忧他平时有没有好好休息,语气变得轻松,“放空的法子还是有的。”
何月竹木楞张了张嘴:“打坐?”
看着吴端,又明白过来,是死亡。死亡才是真正的放空。
吴端就像一台长时间运转的电脑,无法关机、无法休眠,只能重启。在短暂的重启时间里,他才能获得片刻歇息。
道长近在眼前,何月竹却感觉横亘在两人间的距离似乎无法用任何单位来度量。一时也不知该说啥,只愣愣地掰手指。虽然没法感同身受,但凡事有始有终,没有终点的生命,吴端一定很不好受。
“长生不死很不好受吧。。。”何月竹低声说。
“怎么会?长生不死,痛快自在。”
“嗯嗯?”
“否则为什么那些皇帝都苦求长生?俯仰自得,游心太玄。实在舒服惬意。”
吴端双手支着后脑,语气愉快。
何月竹睁大不可置信的双眼,狐疑地打量对方,“可我怎么觉得你并不喜欢。”
吴端笑了两声,往沙发里靠:“我的不死不灭,是个恶咒。”
何月竹怔怔地听着:“谁给你下的咒?”
“是对某人的恶咒。”
吴端的双目藏在刘海的阴影下,“我只要活着,他的苦难就不会终结。”
“那。。。他知道吗?”
吴端摇头,“他迟早会知道,然后,恨我入骨。”
他的语气确信而怅然。
看来,吴端并不希望那个人恨他啊。
何月竹想安慰他,“说不定不会呢?。。。如果是我,就不会恨你的。毕竟你也是身不由己。”
“你怎么知道我是身不由己。”
“你在求死。。。而且你也不像刻意给人下咒的坏人。”
吴端突然朗声笑起来,他朝何月竹倾去,露出一双漆黑的眸子,“如果有朝一日,我死而再不复生,说明恶咒解了。到时希望你能替我收尸。”
“呃,好。”
何月竹想,吴端得偿所愿确实要为他高兴,可这对话怎么听起来这么怪。
晚风吹过,有一点冷,何月竹便转为双手抱膝,“道长,我想听听你的故事。可以么?”
“想听什么?”
“。。。容我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