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月竹哑然失笑,想吃米糕都成了刻在他的肉身里的执念了。如果再强烈一点,说不定他会变成饿死鬼。
无端叹出一声介于大悲与大喜之间的喘息,他缓了半晌才缓过神,点点头,“还有别的吗。”
这次没有回答。
一看香炉,原来是半晌间隔,居然让那块香料燃尽了。道长只好起身,颇为节俭地刮下一小块香料,再度放进香炉点燃。
何月竹从他的谨慎算是看出来了,无端想省着用。用一辈子。
“无端…你这是饮鸠止渴。”
无端似乎也意识到他不该白白浪费香料,闭了闭眼,首先问出他最想知道的,“阿澈。。。告诉我。你瞒着我的究竟是什么。”
他还是在乎这个。他到底还是想听一个解释。
何月竹摇摇头,“无端,别问了。。。”
而那具身体动了动唇,“我。。。被。。。诅咒。。。永生永世……”
他瞬间失声:“别——”
别说了!!
肉身可不会管魂魄的坚持,念道:“孤煞。。。薄命。”
无端怔怔听罢,脸上流过一道复杂的神色。他垂下脑袋,又往香炉里添了一小块香,手背青筋暴起,语气却无比温柔,“你怎么不告诉我。”
那具僵硬的身体分明没有在笑,话中却带着笑意,“我不能。。。让你知。。。道。”
无端立即往香炉中又加一块香料,比先前的都要大块。他半跪在爱人身前,从怀里掏出那人生前留下的手札,一直翻到最后一页。
何月竹自己都不记得临终前写过这么错乱的文字,甚至还画了一张难以分辨的地图。
等等,这张地图曾经被他称为鬼画符,难道因为,本就是他在高烧时胡乱绘制的?而无端便按照这张地图的指示,将道观搬到了簌落山。
难道说,最初和无端相遇的成澈,本就是我?
难道说,我回到过去,根本不是破劫,而是历劫!
错愕中,无端已将手札摊在爱人膝上,“你写他们咒你,他们是谁,你告诉我。我去将他们一个不剩除干净。”
他将“剩”字咬得极重。
何月竹的身体发出无比平静的六个字,“天下人。。。。。。榆宁鬼。”
与此同时。吴端的识海。
灰蒙蒙的雪原,遥不可及的天空,呼吸被云层捂死,只剩无垠的苍白。
永恒的寂静与无尽的空旷中,棕黑色的长发随风飘扬,云青轻甲黯淡无光,“它们”立在雪坡之上,放眼眺望北方颂云泊。那是无端乘舟离开榆宁的方向。
榆宁人最后的记忆,成将军时常身处此处,埋在一阵阵雪尘中,迷失在等待里。
“它们”缓缓转身,猩红色的眼睛一眨不眨。而诡谲的笑容在脸上晕开,像极嗤笑,用成澈的脸庞与声音发出,却无比温和,“永生永世。。。孤煞薄命。是你在咒他。”
“是你在诅咒成澈!”
何月竹终于明白,不论他做出何种努力,这都是无法改变的结局。哪怕一直坚持到死,无端也必定会知道。
这便是宿命。
他不敢抬眼看无端的表情,根本不敢。
无端扬起手臂,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一掌拍倒了香炉。
炭火洒了一地,火星如轻飘飘的叹息漫空飘扬,落在窗台,引燃何月竹晒制的干花,赤红的火势瞬时呼啸,如瘟疫般摧残蔓延。
何月竹飘在火场里,手忙脚乱试图扑火,“着火了,无端,着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