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烛火微动,景澜身形一滞,手指撩起她额前的几缕碎发,指腹沿着鼻梁划至唇角,留恋般捏了捏,反倒是蹭了一手油,便将手中银镜取出放在酒壶边,取了帕子为她擦嘴,问道:“你没醉?”
洛元秋仍闭着眼,很不耐烦地躲避着帕子,撑着桌沿起身大声说道:“没有!”
景澜在心中默念,一、二、三……
洛元秋猛然出手,拽着她的袖角,眯着眼道:“你是不是不信?”
景澜缓声道:“怎么会?你说什么我都信。”
洛元秋扯着她靠近了些,像是在观察景澜的神情。景澜几乎能嗅到她呼吸间馥郁的酒香,感受到自她脸上透出的热度。虽未饮酒,但已然半醉。她漆黑的眼眸中倒映出自己的影子,那种极为专注的模样一如往昔,便情不自禁抬起手,轻轻抚过她的眼角。
洛元秋任景澜在自己脸上动作,半晌才道:“好!”
她一把将景澜推开站起,一手捏着一根筷子,认真道:“这样罢,让我为你唱首歌,以酬谢意,如何?”
说着她不待景澜有所反应,双眸弯起,笑微微地开口唱道:“关关雎鸠,在河”
景澜当即丢了帕子,扑上去捂住她的嘴。
洛元秋淡然避开,毫无所觉地高声唱道:“在河之州”
那曲被她唱得七零八落,五音俱失,仿佛荒腔走板。不是书生寤寐思服辗转反侧以求淑女,倒像是淑女化身为匪徒强抢去了那书生。偏生她嗓门清亮,吐字格外分明,才叫人更难以忍受。
景澜暗想怎么就忘了这事,从前洛元秋一醉便喜欢拉着柳缘歌要她弹琵琶伴唱。至于柳缘歌那手琵琶如何,当真是不提也罢。
两人这一唱一弹,堪称魔音入耳,惊飞鸟儿无数,就连玄清子也需得避上一避。但她二人从未察觉,反倒是高山流水遇知音,大有惺惺相惜之感。
洛元秋醉醺醺地与她躲了会,捏着筷子认真道:“怎么,你不喜欢这首?那我还会一首,名叫……名叫喜相逢,你觉得如何?”
景澜闻言手不由抖了抖,额头出了层薄汗。
。
“喝酒?今日你怎么有空寻我来喝酒,唷,还是在这种地方……”
柳缘歌捏着瓷杯看了看,示意林宛玥倒酒。林宛玥起身为她斟满,道:“这不是难得有空么?先前碰上了涂山越,正好他有求于我,要我为他修一修他那柄方剑,我便顺手宰了他几顿。”
柳缘歌扬眉道:“奇了,这蚊子腿上还能有毛可拔?”
伙计将食盒送来便走了,屋中便剩她二人。林宛玥环顾周遭布置,道:“看不出来,涂山大人自诩风雅,为何这房中又是红又是绿,真是想不明白。”
柳缘歌举杯随口道:“若能想明白了,明日你就是太史令了。”
林宛玥道:“千万别,谁愿意当谁当,那位置我可是一点也不羡慕。若非欠景澜人情尚未还清,我早就推了不干了。”
柳缘歌一口饮尽,道:“是吗,说起来我也欠她一份人情呢,盼着上元节快些到,赶紧还了才是。”
林宛玥见她又去倒酒,皱眉道:“这酒入口棉甜,实则后劲极大,你还是少喝为妙。”
柳缘歌似笑非笑看着她道:“怎么,你怕我醉了回不去?”
林宛玥叹道:“哪里哪里,你自然是回得去,无非是要劳动我罢了。不过这可不是自家院子,若是醉了,你又”
“我今日也未带琵琶来,”柳缘歌道,“何必担忧?总之,断然不会扰了的清净。”
林宛玥答道:“我自己倒是无所谓,只是不知道涂山越这店里墙是薄是厚,可莫要惊到其他客人才是。”
柳缘歌脸颊微红,懒洋洋道:“原来这就是涂山大人的店,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我一直以为,他是将店开进了皇宫里呢,否则怎么那个得意样子?这店吧,就一个字”
她蹙眉道:“丑,太丑了!涂山越人模人样的,为何开个酒馆竟能布置得这般难看,足见其品味之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