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全然是我……”到最后,他也杀红眼了。他想说她福大命大,但对西玄人来说福大命大是个屁,这对她来说反而是侮辱。
徐达深吸口气,鼻间的血腥只能令她闻到腥味,她看着四周,果然满地尸首,活着的不出十人,都是重伤在地的。
钱临秀的父亲跪在地上,他身边是临风而立的李容治,全红衣袍被寒风吹得鼓胀,被血染得湿透的墨黑长发略略扬着,却一点也不狼狈……
她有点恍惚地对上他专注凝视她的眸瞳,下意识避了开去,她再看向那名傻眼的老太监,以及他身后的军队。
“杀太久了,我脑袋都有点钝了……让我想一下……”她喃喃道,垂目看见自己左手死揪不放的人头。
她想起来了,金刀最后终于砍了李既年的人头,但她踢到其他尸体,就这么昏了过去。
砍人头,多可怕啊!
最可怕的是,当下她发狠砍去,心里居然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
她试了两次,手指僵得放不开,最后还是乌桐生看穿她的心思,自她手上扯过人头抛出去。
她弯身双手扛起金刀,往李容治走去。
刀刃上的冶艳血花奔流,沿着她走过的足迹滴出一道血路来。
她朝李容治轻轻一笑,把金刀捧到他面前,“殿下……不,是陛下了。陛下,昨晚我借这把刀杀了许多人,也许连你的亲信都杀了。”
他静静看着她,轻声道:
“我不得不如此做。”
她笑道:“我知道。”
“你……”
“嗯……”
“……真没受伤么?”那声音有点轻哑了。
她想了下,道:“应该没有吧,我胆小,挥刀或许不如旁人快,逃命时却是快了些,陛下,开国金刀呢。”她拿得有点重了。
李容治不语,只伸出左手略略称了下刀柄重量。
她注意到他不止左手臂皮开肉绽,就连一身血红衣衫也不全然是他人的血。但,能活下来就够了,是不?
他笑颜里有些悲凉,道:
“这金刀,连我也拿不起。徐达,大魏金刀千金之重,也只有姚国人那般厚实壮汉方能拿得动。你代我拿着吧。”他微微垂目,不再看她,低声道:“把金刀高举。”
那语气淡漠,却有点对她不起的自私意味,举刀有何难?徐达一时没有细想,用尽力量高举开国金刀。
“二小姐……”乌桐生知她此时脑袋浑沌,才要先指点她一下,就听见九重宫门内外士兵尽皆伏地而跪。
“陛下万岁万万岁,陛下万岁万万岁——”
层层叠叠的呼喊如澎湃浪涛,团围着他俩蜂拥来。
徐达略略惊讶,随即了悟。开国金刀难见,如见出现在李容治手上——虽然是她代拿的,但,这样的跪拜大礼不意外。
她是西玄人,不跪应是免罪的吧,她看向李容治。
他朝她轻轻一笑,极是柔软的一个笑容。
……一个庆幸她活下来的微笑。
他伸出手,握住她高举的手腕,看似替她分担金刀重量,但她总觉他扣得太紧,简直是力道过当,存心想折了她的手臂。
尤其,他手温冰凉,不知是不是太冷,他手指竟不住地轻颤,如攀浮木般紧紧握着她腕间不放。
一直到很久以后,她才搞清楚状况,大魏历代皇帝或皇子没有一个拿得起这把刀,但,若然一朝有大魏人举起神将金刀,必能重现大魏开国盛世之风采。
而她,日前大魏陛下曾口头封为大魏皇后,她当然已经是大魏人了。
以及——
大魏后期后妃虽皆称娘娘,但在早年则与大魏皇帝并称陛下。
方才士兵连喊两次,是因为,他们跪的是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