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庞金海几乎支撑不住、快要崩溃的时候,女佣周嫂救了他。
周嫂走过来问:“太太,菜都齐了,是不是开饭?”
沈卉终于收回了目光,跟着周嫂朝餐厅走去。
庞金海倒在沙发上,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但心脏的压迫感并没有因此而舒缓一点。
我刚才的惊惶暴露了没有?她是否看出了破绽?她还会相信我吗?他找不到答案。
信任好比一堵泥土垒砌的墙,看着挺好挺光滑,但只要出现一条小小的裂缝,很快就会坍塌。
深深的恐惧像利齿一般啃咬着庞金海的心。假如沈卉发现了他的阴谋,或者虽未发现但已不再信任他,对他都无异于末日降临,他精心构筑的一切将要崩溃,那种结果他连想都不敢想。
然而,事情已经到了尽人事、听天命的地步,除了祈祷还能怎么办?
他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菩萨也好,天主也罢,一概不信,只相信事在人为。此刻他平生第一次在心里默念起了阿弥陀佛、上帝保佑,一遍又一遍,那种虔诚与狂热,连真正的信徒都比不了。
庞金海的祈祷似乎发生了作用,餐厅里传来沈卉的声音:“浣芝,请庞叔叔来吃饭。”
她表现得和平时一样,没有任何异常之处。看来她相信了我的话。感谢菩萨!感谢上帝!
庞金海感觉攥住他心脏的那只手终于松开,可以顺畅地呼吸了。他浑身一阵轻松。
但轻松的感觉很短暂,转瞬即逝。
她当真被瞒过了吗?她会不会在使计,想欲擒故纵,等我犯错露马脚再把我拿下?
想到这儿,他的心又开始收紧。
晚餐的气氛很怪异,与平时完全不同。林浣芝埋头吃饭,沈卉也一声不吭。庞金海多次想引她开口,结果都失败了,反而显得他像是在唱独角戏,那种尴尬难以言表。
这顿晚餐连周嫂都觉得奇怪。庞金海走后,她忍不住问:“太太,出了什么事?好像大家都不开心?”
沈卉不想把外人搅进来,推说自己有点不舒服,上楼去了。
她这么说既是托词,也是真话。她确实感觉很不舒服,心里毛拉拉的,坐也不是,躺也不是。
林浣芝走进来问:“妈,你病了?”
沈卉摇了摇头。她在母亲身旁坐下,小声问:“见到张伯良的事,你问过他了吗?”
“问了,”沈卉回答:“他说一定是姓张的叛变了,日本人放他出来是要让他当诱饵,抓更多的抗日分子。”
林浣芝沉思不语。
现在女儿是沈卉唯一能商量的人,尽管她只有14岁。沈卉望着她问:“你觉得呢?”
林浣芝想了好久才说:“我不知道。”
其实沈卉也没指望女儿会给她别的答案。事情太复杂了,别说一个14岁的孩子,就是沈卉自己脑子里也一片混沌。
从逻辑上讲,庞金海的说法是成立的,这一点她不得不承认,但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告诉她,这不是真的!他在骗你!别相信他!
沈卉无所适从,她在房间里踱了一圈又一圈,直至深夜。
与此同时,三轮车把庞金海送回了家。他跳下车,拿钥匙准备开门,不料背后突然伸过来一只手,啪的拍在他肩膀上。
他的神经本来就紧绷着,这一下差点就崩断了,身上的血仿佛全都被抽走,整个人变成了僵尸,直到背后传来一声“庞先生”,他才慢慢缓过来。
背后那人是张伯良。
庞金海瞪着两眼直勾勾的看着他,那目光像是一头野兽在琢磨,先咬他脖子还是先咬他脑袋。幸好路灯的光线被树遮住了,这儿很黑,看不清楚,否则他一定会吓坏的。
“你在这儿干什么?”庞金海梦呓般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