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萁因着江石的作弄,心里愤愤,揪了一根枯草茎在手里,在指上绕了一圈又一圈,恨恨地想:江家阿兄实是可恶,只漏得一些口边风,叫人牵肠挂肚,过不得好年。
又琢磨着要不要写下条纸,备下信物……
她一路腹诽着回家,路过施大家,施小八并施小七、施小六一溜托着腮坐在院门口,一脸的期盼,抬头见着阿萁,扬起一个灿烂了的笑。阿萁回了一笑,有点不解,难得这几个皮猴老老实实地坐那不生事。
到了自家,施老娘和许氏一道站在香椽树下,二人脸色都有些讪讪的。
许氏小心翼翼地笑着,道:“原想着不如与旧年一样,两家合一块祭祖,各省些心力……”
施老娘嘴角那些皱纹全耷拉在下巴嘴角,她笑道:“今岁儿媳有孕,我寻思着多拜祖宗,保佑生个孙儿,两家合一块,显我小器,两家各过,祖宗能吃两顿好的。”
许氏好生失望,勉强附和道:“这倒也是,侄媳有孕,是要多拜拜祖宗佛祖。”
施老娘笑:“横竖我也只这一桩的心事,多烧些纸钱给老祖宗也是应当的。”
许氏神色越见勉强,扎手扎脚立在那,胡乱又闲嗑了几句,道:“这一说话,天便晚了,我先家去烧饭,明日再找弟妹说话消闲。”
施老娘忙不迭笑道:“大嫂自去,我家中也要烧火做饭呢。”
许氏走几步又站住了脚,张了张嘴似还有话说。
施老娘那光秃秃的眉毛都往两边拉了下来,转头看到阿萁站在院门口,快步过来一把扯住阿萁的手,喝斥道,“还当你大了懂事了,谁知比阿豆还没分没寸的,一日间的没见人影,你屋子扫了没有?过两天就过年了,好些事呢……”边骂边举着巴掌要打。
阿萁眨了眨眼,由着施老娘拿她当筏子,不妨胳膊上重重地挨了一记,“唉哟”一声痛呼。
许氏眼见他们家鸡飞狗跳的,急拦道:“弟妹,弟妹年前不好打骂,萁娘从来又是懂事的,饶她这一遭。”
施老娘道:“不打不骂不成器,大嫂休拦着,你只管家去做饭,她好赖是我孙女儿,还能揭她几层皮?”
许氏耳听施老娘下逐客令,再不好多加逗留,随口又劝了几句,悻悻走了。
阿萁等许氏走后,揉着胳膊,低声不依道:“嬢嬢,怎还真打。”
施老娘不以为然道:“只你娇气,好厚的冬衣,哪便能打得疼了。别在我跟前逗趣,我正吃一肚子的气。”
阿萁扶着施老娘,问道:“大嬢嬢要我们两家合一祭祖?”
施老娘气道:“真个只知进不知出的,倒拿咱们家当了冤大头。合一道祭祖,咱家备祭品纸烛,他家出人出力,除夕吃酒也在一道,咱家拢共几个?他家整一窝,大的贪小的凶,一桌酒肉菜蔬都不够他们尽吃的。”
阿萁好奇问道:“旧年嬢嬢怎又和大嬢嬢一家一道过节?”
施老娘道:“你大爷爷旧年跌了一跤,费了好些汤药钱,农户村家,就怕家中有人生病吃药,过年过节凄凄惶惶,冷锅灶头的也不落忍。谁知做这么一趟好人,倒被讹赖上。”
阿萁不语,又听施老娘念叨:“你大爷爷两手一摊,万事不管,倒推了你大嬢嬢出来顶门,家里那些个小的,一个一个也指着你大嬢嬢,生得八条臂两颗心也操劳不过来。”
阿萁不解道:“堂叔他们生得身强力壮,大嬢嬢家也有田地,今年年景又好,怎家中还这般不趁手?虽说家中吃饭的嘴多,人手也多。”
施老娘冷笑道:“老话在理:一个和尚挑水吃,两个和尚抬水吃,三个和尚没水吃。你那几个堂叔个个生得好几个心眼,这个嫌那个吃得多,那个嫌这个做得少,各自都觉得自个吃了亏。逮着吃的,各人都恨不得多吃些,遇着活计,各人都恨不得少做些,你看看你大嬢嬢家的田地,苗都比别家的稀些矮些。”
阿萁笑起来,有些戏谑道:“由此可见,儿郎多了也未必中用。”
施老娘立起两眼,斥道:“胡说,儿郎怎会无用?没有儿郎如何顶门立户?你以后出了门,家中又有好些个兄弟,夫家焉敢欺了你去?一人扛一锄头上去说理,看你夫家敢不敢高声?”
阿萁闷笑,道:“哪个要嫁人出门子的?我只赖着不走。”
施老娘凶巴巴道:“你赖着不走,我不给你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