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侧眼,忽觉眼前之人有些陌生,祝知宜在她眼里一直是那个古板方端言行谨慎的少年,如今却有些不一样了。
眼神更坚毅,会直接表露喜恶,还有一种……只有在他那个高深莫测的侄子身上才可窥见的威严与气场。
公主腹诽,当真是近墨者黑。
“你何时解禁,再陪陪本宫,中秋前我与驸马便要回南疆了。”
“这么快?”他还打算留公主过完中秋再走呢。
“快?”公主哼笑,“你那位夫君怕是巴不得我们速速离京呢。”
这些天驸马已经跟她说了梁徽着手在边关重镇建立节度使之事,磁商斡旋多时,双方明里暗里达成心照不宣的让步——驸马继续掌管南疆兵权,梁徽从朝延派节度使担任地方长官,掌管民生政吏税收,但不涉军,两厢制衡,达成暂时的平和局面。
公主觉得尚可接受,反正只要他们手握兵权,梁徽就不敢拿他们如何,至于地方政权税收,他们也并不是想自立为王,何况他们是皇亲,又有爵位,先帝给她留的珍宝地契庄子嫁妆不计其数,坐吃空山也能享一世荣华富贵了。
但她还是丑话说在前头:“如若他敢违背契约,那本宫定不会坐以待毙,南疆百万精锐铁骑就在虎山关等着他。”
祝知宜也向她承诺:“如若驸马没有异心,皇上近年不会动南疆一分一寸。”
“你能担保?”公主好笑,“什么时候你都能代表梁徽了?”
“我不能,”祝知宜如实道,“但我定会竭尽所能尽朝臣之责不让事情到兵戎相见那一步。公主乃女中豪杰宫中巾帼,自然知道权势相争是最大也是最无用的内耗,于江山于百姓最是无益。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最后总归是无辜百姓承担战乱的苦楚,且内不安则外扰,彼时外族伺机而动,社稷之基国之根本岌岌可危。”
但他们也都清楚,如今的缓和是暂时的、表面的、不堪一击的,根源的茅根一直横亘在哪里,容不得他们视而不见和逃避。
祝知宜永远都是那颗衡平局势的砝码,也是朝廷与南北两疆沟通的桥梁,无论他朝哪一方倾斜,都会造成无法想象的局面:“那日公主问我,我真的会帮皇上来夺你和驸马的权么,我没有回答。这几日在佛祖面前思过,倒是想了很多。”
公主抬起下巴:“你说。”
祝知宜看着这个永远强势、给他庇护的女人,真诚地、郑重地、坦率地说:“公主于我有护佑之恩,我永远心存感激,皇上与我有互惠之诺,利益纠葛,也注定了我无法置身事外。若真到了那一日,我只能从最根本的东西去考量,大梁和百姓,这是原则,也是我的底线和本心,若不涉此,我定会尽全力从中调和,我是不想让你们兵戎相见,如若涉及社稷,我永远会作我认为最理智最合适的选择。”
长公主挑了挑眉,祝知宜要再说得更明白一些:“也就是说,若有一天,皇上不顾实际盲目收权我会拼死阻止,但若是有朝一日,收权整顿军务确实更适合平定边疆造益苍生,那我也心甘情愿当他收归集权的马前卒。”
公主意味深长一阵见血:“你的意思是,你站在哪头取决于时局时势,而非与谁的亲疏远近。”
祝知宜:“是。”
公主沉默了一会儿,竟道:“也好。”
他们都是局中人,身份不同,各有立场,这样是最好的,问心无愧。
也只能这样,因为无论如何选,总有辜负,只能选择不辜负自己的原则与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