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渐小了些,祝知宜明显看出梁徽的马有些撑不住了,方才在谷道上被乱刀伤了前蹄,又急速飞奔了数十里,这会儿跑起来一颤一颠的,马背上的梁徽满身旧伤,又添新伤,眉微微蹙着,神色隐忍淡然,但还是被祝知宜窥到了一丝痛苦。
身后都是受伤的将士,没有叫他们让马的道理,在战场上,他们不是尊卑分别的君臣,是并肩作战的将军和战士。
祝知宜向梁徽伸出手:“皇上和臣共乘一骑吧。”战马减负后应该能勉强撑到营地。
梁徽失血过多面色苍白,却还扯出一个笑,有气无力问:“你邀朕共骑啊?”
“?”祝知宜怔了下,点头,“是,我邀请皇上。”
后头的将士看见他们的君上翻身跃至君后的马背,但为什么……是皇上坐在君后的前面?
是祝知宜不放心,坚持让梁徽坐前头,搁眼皮底下能随时注意他的伤况。
祝知宜一手虚虚怀搂着梁徽,一手牵着缰绳,血水渗透梁徽的衣衫沾湿了祝知宜的掌心,腥气的、黏腻的,祝知宜手指微抖,没敢低头看。
梁徽方才一直护在他前头,每当钟延一想靠近他,梁徽就像地宫里杀出的浴血罗刹,不给对方一丝触碰他的机会。杀红了眼的阎王此刻虚弱地将头枕在他肩上。
祝知宜怕他睡过去,有一搭没一搭跟他说着话:“皇上在想什么?”
“在想君后究竟有几个哥哥弟弟。”
“……”
梁徽本来阖上的眼虚虚掀开一条缝觑他,北羌大将、京州名士,这会儿又来个西南幕僚,啧,不得了了。
他之前只当这钟延是祝知宜的同门,还是先太傅昔日爱徒,只是残暴狠戾些,又怕他念旧情,需得大防,今日来看,没那么简单。
他几乎是在第一时间便察觉对方对祝知宜复杂隐晦的情感和对自己浓烈的妒意。
祝知宜义正言辞:“他怎能算我祝门兄弟。”
梁徽:“……”
他说的“哥哥弟弟”似乎和对方口中的“兄弟”不大一样。
“噢?为何?”梁徽问,“我看他对你这个师兄倒是念念不忘。”
祝知宜看在他遍体鳞伤的份上也不计较他的阴阳怪气,简略地将往事说与梁徽听,梁徽觉得祝知宜可能真的是一棵榆木,也庆幸他是棵榆木。
“清规好绝情啊。”梁徽半垂着眼,故意说。
祝知宜低头,梁徽脸色苍白似鬼魅,眉眼更显漆黑,唇又带血,添了几分邪气。
“绝情么?”祝知宜怕他摔下去,搂紧了些,“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
梁徽闷笑一声,闭上眼,心道祝清规的道太难了,这世上恐怕只有神仙和大圣人才跟得上,他唇角弧度更邪肆,质问:“朕的道也似与清规不同,清规是不是也时常不想同朕为谋?”
祝知宜却说:“没有。”
“你与他怎会一样!”
梁徽心一跳,示弱地用头蹭他的肩窝,非要问:“有何不一样?”心思阴暗是一样的,手段卑劣是一样的,就连对祝知宜的占有和欲念都是一样的,若真要论其他,只怕他还要更不折手段得多。